時修看了看西屏,見她還是不替他分辨,只好吃了這啞巴虧,懶著聲調道:「是兒子大意,兒子萬死。」
顧兒又咕噥,「還領著你姨媽去瞧死人!」
西屏微笑著等她罵完,同她在下首坐下,與那陳夫人一齊說那女屍的情狀。
「相貌如何?」顧兒好奇,那陳夫人也是一雙炯炯的眼睛。
「沒看清,頭髮蒙在臉上,臉色又難看,雨淋得濕漉漉的,還沾著泥。」西屏又低聲說:「不過身段倒很不錯,四肢纖細,腰身婀娜,看樣子二十多歲。」
那陳夫人湊過來,愈發壓低了聲氣,「難不成是遇到強盜,給人奸.殺搶劫了?」
「何以見得?」
「要不然怎麼會沒穿衣裳?」
西屏默了須臾,搖頭道:「我看見她身邊擺著包衣裳,用外頭長衫做包袱皮,裹著幾件內衫裙子。衣裳都是好料子,倘或是強盜,怎麼不把衣裳拿去?多少還能典一二兩銀子呢。」
顧兒說:「嗨,真殺了人,誰敢拿她的衣裳去典,那典當行里,衙門還不知道埋伏下人?一抓一個準!首飾頭面還在不在?」
「沒看清,身上是什麼也沒戴。」
話說半晌,雨停了,眾人往莊子後頭張家墳地里去。倒是不遠,更兼小路湫窄,因此沒坐車,西屏挽著張顧兒走在前頭,後面緊跟著父子二人,再後面緊跟著幾個抬紙蠟箱子的小廝。
西屏與張顧兒正憶談張老爹爹生前的事,倏地聽見時修在後頭喊了聲「六姨。」回過頭,見他將身上的外氅脫了遞來,「給六姨披著,霧露深重,恐怕著涼。」
他是故意的,西屏立刻明白,知道當著他爹娘的面,她不好嫌他不乾淨。她勉強接過來道謝,卻不披,只挽在臂彎。
顧兒見狀便拿來替她裹在肩上,那氅衣太長,她不得不用手提著走,又怕貼自己太緊似的,向旁提得遠遠的,顯得有點滑稽。
時修在後頭瞧著,暗暗好笑。
他父親姚淳瞥見,以為他在想那女屍,便橫他一眼,「你不要多事,那宗案子歸縣衙門管,果然他們辦得不好才輪得到你。」
原來時修前年封官,初涉刑獄,辦過一二宗懸案,在揚州一時名聲大噪,連朝廷也吹進些風。姚淳恐他有爭名搶功之嫌,招致別的官員妒恨,因此不許他輕易插手各縣案子,按章程卷宗遞交到府衙,才輪得到他核查。
可這起兇殺案最怕錯過時機,時修待要張口駁,轉念一想,江都縣那位縣太爺魯大人,平素里懶政怠惰,遇上這起花心思動腦子的人命案子,少不得不日就要推到他這裡來,倒不必心急。
誰知過了兩日,還不見那魯大人推來,時修有些等不及,欲上街探聽消息。這日吃過午飯,要換衣裳,找前日那件外氅才想起來,還在西屏那裡。
恰巧見西屏房裡的紅藥抱著衣裳進來,遞給這屋裡的丫頭四巧,「姨太太叫我送二爺的衣裳過來。」
那四巧接了衣裳笑道:「怎麼還給洗過了,送過來我們這裡洗也是一樣的,那屋裡只你一個人,哪裡忙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