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得此說,玲瓏窩在他頸窩裡笑了笑,心裡盤算道:他將萬事都打整妥帖了,又難得有緣,碰見這麼個知心合意的人,不過是缺了這筆贖身錢。了不得我這裡將體己拿出來替他墊了,只哄他是外頭借的,不怕他明年有了現銀不還我。就算他明年拿不出,橫豎是一家了,他常年做生意的人,還怕沒銀子麼?明年拿不出,也有後年呢——
正要將這主意說給他聽,誰知眼皮一掀,從他肩頭往下,瞥見那被褥底下好似塞著個什麼,她疾手扯出來一看,卻是塊粉綢手帕,角里繡著朵牡丹花,哪裡是男人家用的?
登時便火冒三丈,一把推開他,將手帕擰到他眼前,「這是哪裡來的?」
莊大官人定睛一看,可恨這東西沒藏好,偏給她翻出來,忙裝傻充愣道:「難道不是你的?」
「我的手帕我會不認得?」玲瓏從他腿上立起身來,將手帕擲在地上,「你仔細想,我幾時用過這顏色的帕子?!」
莊大官人也忙站起來,兩手握住她的肩,陪著笑臉,「大約是我外頭應酬,用了誰的,揣在懷裡稀里糊塗給帶回家來,這值什麼?你不要生氣。」
「誰知你是稀里糊塗,還是存心存意?」玲瓏不由得冷笑,「你口口聲聲說心裡眼裡只有我,原來是哄我,背地裡不知和多少女人拉扯,要不然人家的手帕,怎的在你的臥房裡?只怕背著我,人早已登堂入室了!」
「你這可就冤屈我了,我真不知哪裡來的,你不是不知道,我常在外頭和人應酬,席上也少不了坐陪的人,吃醉了,還管它是誰的手帕,順手就拿來用了。你不信,我叫小廝進來,你問問看,除你之外,這家裡可曾來過別的女人。」
說著真揚聲叫來個小廝,玲瓏不等他問,冷哼一聲,「你家的奴才,自然是向著你說話了,我還問什麼?我懶得問,我也多餘到你這裡來!不如我讓出這屋子,憑你多少個女人,你只和她們混去。」
賭氣丟下這話便要走,莊大官人急在後頭告饒,「就算你生氣要走,也等吃了午飯再走好不好?」
「我也消受不起你的飯!」
「你瞧你,脾氣又上來了。也好,此刻憑我說什麼你都聽不進去,那等我雇頂轎子送你回去好不好?」
玲瓏只是不聽,一徑繞廊而去。知道他在後面趕,走快了怕他跟不上,慢了又怕他趕上,所以她走得三步疾兩步徐的,律節矛盾。不然還能怎麼辦?真要一溜煙閃沒了影,還是她吃虧。他可以有許許多多的女人,可她就他一個了。儘管這事實太殘酷,也不得不承認,落架的鳳凰不如雞。
那莊大官人一氣說完這些,緊跟著一聲哀嘆,很有些肝腸欲斷的悔恨,「我想她在氣頭上,一時和她分辨不清,過兩日等她氣消了再和她慢慢說,所以追至門外沒追上,就隨她去了。誰知她這一去,再沒見面之日。」
西屏聽他像是哭將起來,便歪著臉瞅他須臾,又歪回臉笑了笑,「那帕子的主人呢?是誰?」
莊大官人沒奈何地笑嘆,「實話說吧,與我來往的女子確有好幾個,誰還記得到底是誰的?可如何能比玲瓏?那不過是風月場中應酬人而已。」
「有好幾個?都有誰,請大官人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