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顆心卻無奈得悵然,總覺得沒有明天似的,或者明天像今天,灰濛濛的,沒什麼兩樣,這一生根本就只是一日。
恍恍惚惚走到巷子裡,聽見身後噠噠的馬蹄聲,回頭瞧去,原是位錦衣華服的年輕官人,高坐在馬上,一雙眼睛柔情地注視著她。多久沒人肯這樣憐惜地看過她了,她不由得被這目光觸動,也是在賭氣,心道你做初一我做十五,也要對不住那莊大官人一回。
可巧她讓在牆根底下,那官人騎著馬慢吞吞走上前來,忽然和她搭訕,「你哭了。」他下了馬,從懷裡摸出條帕子遞給她。
玲瓏把從前風情裊繞的笑提到臉上來,接了帕子,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這笑必然不如從前,但好在吃透了男人的性情。就如同付淮安,也自以為摸透了女人的本性。
男女間的誤會並不全是美的,有時候也會是場禍災。付淮安望著她脂粉狼藉的臉,心內一陣鄙薄,卻溫柔道:「妝哭花了。我家就在這裡,你要不要進去洗把臉?」
她正預備要搽臉,因為這話,停住了,手尷尬地懸在臉邊,只得把幾絲鬢髮撩到耳後去,半低著臉,雨打菡萏,含笑睇他一眼。
這角門她認得,是縣令魯大人府上,他想必就是魯大人獨生的公子,這也不算虧,她恨不能此刻給莊大官人撞見,有點絕望地望一眼那陰沉沉的天,怎麼他就撞不見呢?
進去是一方小院,像是廚房,過了午飯時候,四下里靜悄悄的,只那灶間裡像有人打瞌睡,鼾聲一聲緊過一聲,像隨刻要斷氣。她想到自己將來老了也是這樣鼾聲如雷,覺得恐怖。
付淮安領她進了雜間,親自去井邊打水,不知道為什麼,看見井裡的自己的投影,有那麼一瞬間,他想起新婚的時候,早上洗臉,和嬰娘並頭映在水中。嬰娘今日不在家,和魯有學前後出的門。
他回神端水進去,掩上門,看著玲瓏掬水洗臉,有一剎那希望這個陌生的女人能洗盡鉛華,重新做人。
她卻拿帕子輕輕蘸干臉上的水,偏著臉向他一笑,「我是不是很醜?」
女人向男人問這話,無外乎是要這個男人誇她。他頓感失望,慢慢笑著朝她走過去,走一步,那笑就變得猙獰一點,「丑一些也沒什麼不好,長得醜的女人往往本分點。」
接著出其不意,他用腰間的汗巾子勒死了她。勒她的時候,想到嬰娘,下手越狠,越是覺得心痛得暢快。
那吳文吏聽得直搖頭,付淮安看見,笑著抻了抻腰,脊梁骨又向另一邊坍去,「她死得不冤,本來活脫脫的一個做皮肉生意的娼.婦,不如早日超生。」
「她做她的皮肉生意,與你什麼相干?」時修睨著他冷笑,「噢——你看不慣,你自己的老婆勾三搭四的你不敢言語,只好拿別的女人出氣。又或許,你也想和人家做筆生意,可你一向自詡是個正經人,不容許自己做那起齷齪事。」
正說中了付淮安的心病,他臉色一變,突然拔座而起,「這些自甘下賤的女人都該死!」
「所以蘇州那位楊寡婦也是你『替天行道』的結果?」
付淮安一聽這話,不言語了,悶一陣,又盯著他微笑出來,眼中有絲挑釁的意味。
時修也笑,忽地一轉臉,目光冷得猙獰,「收收你那副『英雄好漢』的嘴臉,真要是個能人,也不會讀書讀不成,做生意做不好。不過就是個沒用的窩囊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