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幸雨笑了,從冰箱裡拿出剛買的起泡酒,倒了兩杯,坐到徐知怡身旁一起喝。
「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麼了,」回想起剛才和路文初的爭執,她感到一絲茫然,「好像一提到生孩子,我就一點也忍受不了了。」
其實按照她以往的個性,多半都會忍耐下來。
這是從小壓抑下養成的性格。
小時候,因為媽媽的眼淚,哪怕再討厭在眾人面前表演節目,她也努力學鋼琴;高中畢業,又是因為媽媽的眼淚,她放棄了選擇北方院校,乃至海外院校的機會,留在京海,和父母成為校友,完成他們的願望。
本科畢業,她毅然選擇遠赴異國,本以為可以像徐知怡一樣,脫離家庭,從此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可是後來,還是在媽媽不停的哭訴中,回到京海,向爸爸低頭認錯。
什麼都忍下來了。
她以為自己應該沒什麼不能忍的了,原來還是有東西能讓她把拒絕說出口,不管是對路文初,還是對媽媽。
徐知怡喝了一口酒,轉過身看著她:「那是因為孩子是你最後的底線。生孩子啊,上天賦予女性的特殊生理功能,好像我們能用這個特別的功能創造出一個完全獨立的新生命,聽起來簡直像神一樣!可是,當你真正孕育生命的時候,卻是要把自己的血肉奉獻出去,你的身體不再屬於你自己,而會被另一個個體依附,甚至寄生。」
姜幸雨開始笑,碰一下杯子:「你才喝一口,怎麼就上頭了?是不是昨晚的酒還沒醒?」
「咱們高低也算是搞藝術的,發點瘋,多正常的事兒!」徐知怡摟住她的腰,在她腰間軟肉掐了一把,引得她癢得直抽氣,「我可是站在你這一邊幫你說話呢!要生,得是心甘情願,是為『真愛』而生,這應該是我們的權利,不是我們的負擔。」
姜幸雨推了徐知怡一把,好容易覺得腰間的癢意過去了,對上徐知怡的眼神,又噗嗤一下笑出來,這回也不知怎麼的,就笑得眼眶泛紅。
「哎,知怡,我要是有你這麼勇敢就好了。」
徐知怡把酒喝光,又拎起瓶子添了點,搖頭:「算了吧,其實我算什麼勇敢?也是逃兵罷了,不想解決家裡的爛攤子,乾脆一走了之。」
徐家老爺子異常古板固執,在家從來沒給過妻女好臉色,對外面養著的一對母子倒是體貼關懷有加,為此,他有身為男人,身為一家之主相當「充分」的理由——兒子才能傳宗接代,既然妻子沒生出兒子,那就別怪他找別的女人生。
姜幸雨一直記得她們念高中時,徐知怡說過的話。
「我媽一點也不值得同情,她活該。」
徐媽媽對丈夫沒有一句怨言,甚至永遠都主動站在丈夫那一邊。
「他們兩個,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
後來,徐知怡給自己的樂隊起名「葫蘆銅錢」,也是因為父母。
小時候,為了要個兒子,徐家老爺子專門找了風水大師回家,想要靠改變風水格局來「轉運」,隔天,徐媽媽就按照大師的交代,在徐知怡的屋門外掛了兩串葫蘆銅錢,說是「驅邪避穢」。
現在,靠著這個名字,徐知怡已經闖出不小的名堂,看起來好像已經「報仇雪恨」,可是,也許這點諷刺,在那些人看來,根本無關痛癢。
「不過,姜姜,你真的要離婚?」徐知怡沒多談自己的事,畢竟今天不是自己的主場,「這可不容易。」
姜幸雨沉默下來,嘆了口氣。
她當然知道不容易,這場婚姻,牽到兩家的利益,路文初在路家自然擁有充分的話語權,而她……
在姜家,似乎路文初的話都比她的話更有用。
而且,就連前期法律諮詢階段,都困難重重,姜家主業便是法律行業,凡是業內叫得上名的律師,都不太可能瞞得過姜阜厚。
但就要這樣放棄嗎?
「我還在考慮,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想為自己努力爭取一下。」
說不上是哪裡來的勇氣,也許是被逼出來的,總之,這樣的生活,她不能再繼續下去。
「有需要隨時告訴我哦,」徐知怡又開始笑,「雖然我幫不上什麼實在的忙,但姐妹永遠在身後!」
姜幸雨伸出雙手想抱她,可人還沒碰到,徐知怡的笑容忽然變了,變成一種似笑非笑的促狹。
「好了,現在該來說說另一件事了。」
姜幸雨:「?」
「陳馳。」
姜幸雨:「……」
「他為什麼會去吾洲島?俞衡明明說他還有別的工作,就那麼點時間,他還專門去一趟?」徐知怡一臉不信,「不可能是為了你那破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