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玉琢曾經擁有一段血緣維繫的親情,可是父母最終離婚老死不相往來;她也曾擁有默契十足的友誼,可是若雅在那場車禍後撒手人寰。她永遠是被留下的那一個。
如果一段感情——不論是任何感情——的結尾都是分離,那麼她寧願這段感情不曾開始。
她絕對不會在任何對象身上投入超過她掌控能力的感情。
對貓不行,對狗不行,對人更不可以。
陸之熠感覺自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座冰冷的山,撞得他頭昏眼花,凍得他唇齒生寒。他驚訝地望著她:「姐姐,原來你是這麼想的?你覺得我是一個輕而易舉就開始一段關係的人?」
顏玉琢冷淡反問:「我難道說錯了嗎?小狗難道不是向任何人都可以搖尾巴的嗎?」
「你又沒養過狗,你憑什麼這麼說?!」陸之熠氣壞了,「明明是先有眼神對視,小狗才會湊上去示好的!」
她當然沒有錯。她的謹慎與冷淡從來不是錯。
可他又有什麼錯呢?少年人的感情向來炙熱又衝動,他可以為了眼下的幸福而投入全部的熱情,而不去考慮更遠的未來。
兩人的對話就這樣墜入冰點,趴在他們腳邊的大麥仿佛也感受到了他們話中的森森冷意,忍不住抖抖身子打了個哆嗦,用兩隻前爪捂住耳朵。
人類的感情真的好複雜,小狗不懂,也不想懂。
這個話題戛然而止,最終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顏玉琢指揮陸之熠抓緊時間繼續做菜,今天他們還有客人要來——《偶像廚房》下周就要錄製,節目組的幾位工作人員今天會來陸之熠家對台本(其實顏玉琢覺得他們要提前試菜),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了。
陸之熠心情沉甸甸的,他拿出顏玉琢讓他提前買好的擦絲器,一邊把蔬菜固定在上面,一邊低聲問:「姐姐,咱們剛剛是在吵架嗎?」
「沒有。」顏玉琢說,「你是我的客戶,我怎麼可能會和你吵架?」
「我寧可你和我吵架,至少吵架能讓感情變質。」陸之熠聲音悶悶的,「我不想再當你的客戶了。」
「不想當客戶,也得等你今天的錢結完了再說。」
「錢錢錢,姐姐,moneydoesn'tmeanseverything!」
顏玉琢十分無奈:「像你這種沒上過一天班又不缺錢的小朋友,才會覺得錢不重要。」
「反正我有很多錢,那我給你錢……啊!」陸之熠分神了,他沒有注意到手裡的擦絲器已經削到了最底部,蔬菜所剩無幾,他的手指划過鋒利的刀片,一瞬間鮮血就涌了出來。
利刃隔開指腹,比疼痛先出現的,是包裹在手指上的熱意。
顏玉琢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她立刻拉著陸之熠奔向一旁的水龍頭。
冰涼的流水嘩嘩沖向受傷的手指,帶走了湧出的鮮血和一直縈繞在兩人之間的衝突。
「疼不疼?」顏玉琢關掉水龍頭,捧起陸之熠的手,小心觀看青年食指上那道長長的傷口。鋒利的刀刃順著食指指腹斜斜切割而下,留下了一道猩紅的印記。
「都怪我,」她自責不已,「我忘了你是第一次使用擦絲器,沒有提醒你注意安全。我先幫你擠出傷口裡的髒血,你忍著點。」
她雙手壓住陸之熠的指尖,血珠一滴一滴沿著他們交握的手指滴落,染紅了她指尖的紋路。
因為自小練琴,陸之熠的手指頎長,幾乎比顏玉琢長了一個指節,顏玉琢輕輕捧起他的手,像是捧著一個珍貴的藝術品。
「去醫院吧。」顏玉琢心急,「你畢竟是個音樂家,手指受傷了會影響你彈琴的。」
「別別別,」陸之熠連連搖頭,「這傷口看著長,其實一點也不深!還沒到醫院呢,它就自己癒合了,我可不想去醫院丟臉!」
「你別逞強。」
「我真沒逞強。」陸之熠認真說,「而且這讓我想起小時候看過的中國古裝片,名劍名刀都要『滴血認主』,姐姐,我算不算讓擦絲器滴血認主了!」
這句玩笑讓顏玉琢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這世界上怎麼有如此可愛的人啊?
這句話蠻不講理地跳入了顏玉琢的腦海,她很快意識到,男人不該用「可愛」來形容。
可是她仔細思量之後,還是覺得陸之熠很可愛。
陸之熠家有醫藥箱,顏玉琢把他帶到客廳,幫他仔細消毒,又一層層包紮。
當藥粉撒到他手上時,陸之熠居然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疼痛,他垂頭,看著顏玉琢專心致志替他包紮傷口的側顏,只感覺到幸福、快樂、與滿足。
哎,陸小狗真是太好哄了。
他忍不住問:「姐姐,咱們現在是不是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