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絮絮念著,那些少年人浪漫且毫無邊際的幻想,就這樣被他捧在手心,獻祭到了他的愛人面前。
他愛著她,每一個藝術家都會愛上自己的繆斯,毋庸置疑。
然而……不論他有多麼激動、多麼亢奮,回應他的只有女人那雙平靜的眼眸。
顏玉琢聆聽著,沉默著。這樣的沉默讓這場笨拙告白滑向了一個堪稱可笑的境地,陸之熠心尖一顫,下意識貼近了顏玉琢的身體,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他突然提高音量:「我喜歡你!」
他的聲音那樣大,可依舊蓋不住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我知道。」顏玉琢輕聲道,「Zayn,你弄痛我了。」
「不,你不知道!」陸之熠忽然激動起來,他控訴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心焦,你不知
道我這半個月是怎麼過來的!你總是這樣,對我若即若離,每次我覺得自己有希望了,可你又輕飄飄地忽視我的心。
我以為有足夠的時間可以慢慢追你,即使你拒絕了我一次也沒關係,我還可以告白第二次、第三次。可是你沒有告訴過我,你身邊還有那麼多討人厭的蒼蠅!」
「蒼蠅?你說得是周珩止和莊策嗎?」顏玉琢扭了扭手腕,提醒他自己真的很疼,「我想你誤會了什麼,他們只是我的客戶而已,我們之間只有工作關係而已。」
「好、你說是工作關係,我相信。但他們明顯圖謀不軌啊!你那麼聰明,我不信你看不出來他們的心思!」陸之熠委屈極了,「我知道了,是不是他們兩個不要臉一直纏著你?你可以告訴我,讓我幫你解決啊!」
顏玉琢忽然笑出聲,明明他這麼激動,可她卻不合時宜的笑了出來。
「玉琢,你笑什麼?」
「笑你可愛啊。」顏玉琢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忽然神色一凜,眸光淡淡轉了過來。玻璃外的光影變換,連帶著她的表情也被那些光影吞沒了。「Zayn,我剛才說,他們只是我的客戶而已——那讓我說得更明顯一些,你,也只是我的客戶而已。」
「……」青年愣住了。他萬萬沒有想到,他會在她的口中,聽到這樣冷硬的話語。他捧在手裡的那顆炙熱的心,突然被一盆冷水潑下,喪失了跳動的能力。
她輕聲道:「Zayn,或者換種說法,叫你陸先生?我當然知道你喜歡我,但是很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這份心意。」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浪漫,天真,熱情,懂情趣,雖然偶爾也會衝動和莽撞,但總得來說,我蠻欣賞你這個人的。我不會質疑你對我的愛——可惜你用錯了方法。」
「因為……因為那個吻嗎?」陸之熠喃喃道,「我可以道歉,我真的可以道歉的!我就是太心急了,我看到他們出現,我就慌了神。你當時睡著了,我只是想再靠近你一些,想證明我和他們不一樣……」
可實際上,他們沒什麼不一樣。
「不只是那個吻。」顏玉琢向桌上的調查問卷揚了揚下巴,「你用這種方法把我騙過來,很沒意思。」
那張問卷上密密麻麻的題,讓青年的心思昭然若揭。
尤其是最後一題,他問她能否接受在音樂會那樣的公眾場合高調示愛告白——這讓她意識到,他們從來不是同路人。
「陸之熠,你把愛情看得太重要了。可能是因為你太年輕,也可能是藝術家的天賦讓你把一切都浪漫化了。」明明顏玉琢聲音很輕,但每一字每一句又沉甸甸砸在了他的心口。她太聰明了,聰明到可以看透他的每個想法,察覺到他每次的情難自禁。
「對你而言,愛情和靈感一樣,是你創作的強心劑,你渴望轟轟烈烈、堅不可摧的愛情,即使中途用錯了方法也沒關係,因為你相信真愛可抵萬難。
你會把你的愛擺放在聚光燈下,自信地接受任何人的審視,讓所有人歌頌你的愛情,直到海枯石爛。但……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和你說過,我親眼見證了父母婚姻的消亡,這註定我沒有辦法把自己投入到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里。」
陸之熠喃喃:「沒關係的,不公開也沒關係,悄悄的幸福也很好;沒關係的,我愛你百分、愛你千分、愛你萬分,你只愛我十分就好。」
「你還是沒有懂。」顏玉琢搖頭,「——我連十分也沒辦法給你。」
她看著他,眼神坦蕩清明,沒有一絲曖昧:「我承認和你在一起時很快樂。但是,那僅僅是快樂而已。」
「只有快樂?」陸之熠咬牙強撐,拉住顏玉琢的手又一次收緊,「真的沒有愛嗎,一點點也沒有嗎?」
「可能有吧。」顏玉琢的回答漫不經心,「那不重要。」
——那不重要。
在顏玉琢的人生中,愛情是最可有可無的東西。就像是減肥時的炸雞,盲盒店裡的新品,櫥窗里一件超過預算的新衣服……她確實有那麼一瞬間會心動、想要擁有它,但一旦她放下了,就不會再輾轉反側的想起。
透明玻璃的另一端,這一部愛情喜劇漸漸走向了結局。男女主從旅途開始時的互看不順眼,到逐漸相知相惜;可惜促使他們踏上這條路的姥姥,卻在追尋初戀的路上迷失了方向,他們手裡的幾封家書指引他們來到了一座煢煢孑立的石碑前。
即使再鐵石心腸的觀眾,也會被這座愛情的墳墓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