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歸傘猛地抬頭,積累在心中的負面情緒,如荒原上的野火般,燒得勢不可擋。
她眼眶發紅,只用一種痛恨又哀求的目光,死死盯著面露憂色的怪物,「你到底想做什麼?」
林雨停神色慌亂,聲音弱了下來,「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猛然的情緒爆發後,留給林歸傘的是深深的疲憊,她不知道怪物還要與她上演兄妹情深的戲碼多久,已經懶得陪他演下去。
她抄起怪物準備的果盤,「吃!」
「然後堵上你這張嘴。」
林雨停沒動。
「你不吃我吃。」林歸傘用牙籤叉起一塊蘋果,就往嘴裡送。
手還在半空,就被林雨停突然攥住,一時間動彈不得。
「幹嘛?」林歸傘不耐,「你削的蘋果不讓我吃?」
林雨停神色莫名,就著林歸傘的手,搶在她面前一口叼走了蘋果。
他嚼了幾下,全程皺著眉咽下去,眼中不自禁泛起淚意,頗為委屈地說:「苦的。」
「那是當然,我剛灑了些抗精神病藥物。」林歸傘補充,「致死量。」
林雨停並不感到意外,像是早對此習以為常,無奈嘆了口氣,當著林歸傘的面,將毒蘋果吃得一乾二淨。
「好孩子不要學我。」他將盤子也擦拭一道,嚴肅對林歸傘說,「你不許吃。」
「我沒你這麼傻。」林歸傘一句話噎得他不輕。
「還有,醫院裡做手腳沒那麼簡單,剛才那點藥頂多讓你頭暈噁心一陣子。」
林歸傘端詳他幾眼。
提個大包都累得不行,身形瘦得像根豆芽菜的人,服用過量藥物後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果然前者是演技,後者才是真實情況。
普通的物理手段和化學藥劑都無法傷到這個怪物,只有昨天那個醫院地下室的眼球怪物。
只有祂給面前這個怪物造成了切實傷害。
林歸傘心裡想著事,沒聊多久就打發走了林雨停。
她開始思考眼球怪物的情況。
這所醫院住了也有幾個月,前天晚上還是第一次遇見眼球怪物。
也有可能,與她只有那天晚上睡不著亂跑有關。
林歸傘找來一個筆記本,在上面寫下「夜晚出沒」四個字,又在後面打了個問號。
緊接著寫下一行「瘋人院是眼球怪物的領地」。
林雨停的怪物形態她是見過的,絕不是那天所見的腐屍,而是各式各樣的黴菌細菌覆蓋,色彩斑斕形狀歸整,忽略驚悚感,甚至稱得上一句漂亮。
因此林歸傘有理由猜測,林雨停踏入醫院狀態會被削弱,一旦表露威脅就會被眼球怪物強行驅逐。
至於第三點,林歸傘遲遲沒有動筆。
墨水自筆尖向外滲透,在紙上洇開大片黑斑。
她的思緒也被牽引回漆黑的夜裡,如果那晚她所見到的並非幻覺,護士披了人皮,將病人送入地下室供眼球怪物吸食腦髓,還有臉上長滿眼球的醫生。
如果這些都不是假的,而是確有其事——
咚咚咚!
忽然響起的敲門聲,驚得林歸傘下意識藏起筆記本,驚懼地看向門口。
「不好意思,嚇到林小姐了?」
來人是主治醫生拉斐爾,他身後還跟著幾位護士,「到了每天例行檢查的時間,林小姐現在方便嗎?」
林歸傘謹慎地點點頭,端詳拉斐爾那張面容。
說起來,拉斐爾醫生有一雙藍眼睛。
和眼球怪物一樣。
例行檢查就是護士每日跟她體檢,期間拉斐爾與她聊天,確認精神狀態。
不過今天有所不同。
看出林歸傘對他們陡然生出防備心理,一舉一動都顯得拘謹,像是隨時警惕護士變臉冷不丁張開血盆大口。
拉斐爾提議道:「林小姐,今天陽光不錯,要不要跟我出去走走?」
「醫生?」林歸傘不明白他的用意。
拉斐爾笑著說:「適當的運動和欣賞美景,有助於心理健康。」
他回過頭偷瞄了一眼,見護士收好聽診器血壓儀等器械,正向門外走。
仗著她們聽不見,他傾身靠近林歸傘,食指抵在唇前,用只有他們二人能捕捉的音量狡黠道:「剛好我也趁機摸一會兒魚。」
林歸傘被他逗笑,不自覺鬆懈幾分,「好啊。」
花園裡,有許多穿著和她一樣病號服的病人,林歸傘特意留心他們的長相,從中找到了一張熟悉面孔。
正是那晚被眼球怪物吸食腦髓的病人之一。
三十歲左右的普通長相,神色木訥寡言,舉止有幾分孩童的稚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