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漸漸遠去,保安推著他進了電梯。
林歸傘面上浮現深深的茫然,頹然地背抵在門框邊上的牆角。
她已經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其實,按照正規程序,林小姐你也本該進入負一層進行治療。」拉斐爾見她平靜下來,這才出聲。
「我會對社會造成什麼危害呢?」林歸傘還記得醫生先前說的。
她病懨懨偏頭,百無聊賴地望了過來,像一株被抽乾了生命力,等待自己枯死的倦怠花草。
拉斐爾踏上階梯,緩緩靠近她身側。
期間林歸傘只是看著,沒有退避或阻止的念頭。
拉斐爾站定後沒有隱藏的意思,林歸傘自然而然瞥到了他手機屏幕。
修長指尖蜻蜓點水般滑動,輸入一串密碼,打開了林歸傘眼熟的,潛入資料室找到的指向醫生的加密檔案。
第一眼最明顯的是一張照片,屬於她自己。
緊隨其後就是文檔標題——
A市第七人民醫院診斷證明書。
略過姓名性別年齡等一欄基礎資料,她看到了大段報告內容。
其中最令她震駭的,一行行仿佛沁著血的文字死死烙印在視網膜——
患者殺害其父母。
患者聲稱怪物替代養兄,受刺激後做出殺害父母的行為。
經診斷,患者出於負罪感,大腦防衛機制替換養兄與其本身行為,屬於逃避心理的精神分裂症。
因患者具有刑事犯罪史,和潛在傷人風險,依法進行司法隔離。
主治醫生拉斐爾·洛倫斯申請誘導治療,暫緩患者的司法隔離程序,如治療效果不佳,再行延續司法隔離的進度。
經審核,申請通過。
「不、不對!」林歸傘慌忙移開視線,鮮紅的電子印章仿佛還殘留在視覺神經末端,她急得抓住了拉斐爾的衣領,「肯定有哪裡不對!」
「我怎麼會……傷害我爸媽呢?」
拉斐爾素來將衣服整理得一絲不苟,如今被林歸傘抓皺了領口,也沒有阻攔她。
他眼眸微垂,虹膜折射深邃幽藍,金色睫毛如探入海底的光,顯出神佛般救濟世人的慈悲。
「林小姐,你再好好想想。」
「哪怕實在不願意,也要仔細回想。」
「為什麼你口中神通廣大,能肆意修改現實與他人認知的養兄,會用殺人這種最低級的手段?」
「為什麼他要將你藏匿於家中,被鄰居舉報後將你送來這裡?」
「他真的是怪物嗎?」
「他真的是殺害你父母的兇手嗎?」
循循善誘的話語宛如醉人的毒藥,將林歸傘的思緒牽引回那個噩夢般的下午。
只是與有怪物參與的記憶不同,她調換了自己與林雨停的角色。
林歸傘回到家,帶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冰冷表情,質問父親周末為什麼晚歸。
陌生的香氛,女性字跡的紙條。
母親實在受不了拍桌而起,臉上是竭力掩飾體面的難堪。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似在安撫她。
林歸傘在父母溫暖的懷抱里,卻只覺家庭的表象下,是早已腐爛生瘡的內里。
她哭著說對不起,小刀割破了父母的咽喉,小心翼翼將他們染血的屍體安置在餐桌前,裝作還是記憶里的美好模樣。
林雨停看著眼前這荒誕一幕,眼見林歸傘將目標轉向自己,抵抗時以餐叉劃傷她的臉。
錯位的回憶就此中斷。
林歸傘鬆開攥住醫生衣領的手,惶然仰頭。
「我好像……想起來了。」
「事後,哥包庇了我,將精神失常的我關在家裡。」
「偽造父母的真正死因,製造了一場車禍。」
「但他不知道,我已經瘋了。」
林歸傘瘋瘋癲癲笑了起來,摸索臉上的傷痕,「我將自己做過的事安在他頭上,自以為清白無辜的受害者,逃出去向鄰居求助。」
拉斐爾嘆息一聲,配合她的舉動,從口袋裡取出一面鏡子,指腹輕輕擦過她的左眼角。
林歸傘看著鏡中的自己,在那裡,有一條傷口新愈的白痕。
她說出了不容置疑卻也鮮血淋漓的真相——
「我殺了我爸媽。」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