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洪水襲來時,這些脆弱的植物在一瞬間抽枝發芽,繁茂的蔓藤宛如有生命的蛇蟲,破窗而入。
它們抵擋住了洪水。
更甚至,正在侵蝕這幢別墅。
許多林歸傘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正違背時節規律舒展花苞,結出果實,沉甸甸墜下枝葉。
奼紫嫣紅,五彩斑斕,高飽和度的濃郁色彩刺激著眼球。
空氣里浮動著甜膩醉人的花香。
果然是林雨停。
祂的邪神能力與腐爛有關,這些花草就正在盛開至糜爛。
林歸傘被花粉熏得頭暈,不住嗆咳。
她咳得越來越厲害,絲毫沒有停下來的趨勢。
突然,她捂著嘴。
鬆開手時,在掌心發現一片猩紅,血液里躺著一顆雪白的牙。
林歸傘神色一滯,舔了舔口腔,發現後槽牙掉了一顆。
非但如此,她感覺自己的血肉皮囊,正在變得泥一般柔軟,就像被水泡爛了一樣。
指甲輕輕一掰,就脫離皮膚,她甚至覺得自己的眼球也在往外滑落。
林歸傘再次咳嗽起來。
這一次,她在掌心找到了不知名的內臟碎片。
她艱難扯唇笑了一下。
卻毫不覺得意外。
林雨停的能力是腐爛,使用能力時,祂也從來不會照顧到她。
祂一直希望她爛成一堆肉糜,好回歸到祂的身體,從此不分彼此地交融。
林歸傘放棄從窗口逃出去的想法。
被藤蔓遮得太嚴實了,而她的身體一用力就會物理意義上散架。
她往記憶中樓梯的方向游去。
期間越過無數盤曲虬結的樹藤,細細的藤蔓尖仍在生長,若有似無纏上她的四肢,仿佛在依戀地挽留。
林歸傘毫無停頓,終於藉助扶手登上了樓梯。
她喘著氣,被水浸濕的衣料,一遇到空氣就是刺骨冰涼,身上像是被壓了幾十斤的重物。
寒意、疼痛、疲憊……
種種痛苦輪番折磨著她,林歸傘已有些意識不清了,唯獨在仰頭的時候,能見到頂樓透出的光。
她一步步往上爬樓梯,漿果般一戳就破的軟爛指腹,在扶手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跡,可她早已經察覺不到疼痛。
水面緊隨她身後高漲,即將拍打過來時,又被藤蔓攔住。
終於,她登上別墅三樓。
再往前爬幾節樓梯,就能前往天台,逃出這幢即將被淹沒的別墅。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麼樣了。
但如果還活著的話,應該和她一樣都在往高處走。
林歸傘心底懷抱著微小的,不切實際的期望,又在下一刻被絕望壓得粉身碎骨。
她見到了陶澤。
仰面倒在通往天台的樓梯,皮膚是死去多時的蒼白,當真白得跟紙一樣。
他眼睛半睜半合,無力低垂的頭顱正好以某種角度俯視著她,胸口插著一把小刀,源源不斷的鮮血染紅了整座台階,流入她身後的水面。
誰殺了他?
疑惑還沒冒出來多久,兇手就已經找上門。
林歸傘幾乎是悚然看著對面的人。
「曉姐?」
曉天儀悄然無聲自她背後出現,一把將她壓在牆上,手裡握著刀。
林歸傘又咳了幾聲,嘴角溢出血。
可曉天儀只是望著她,用一種冰冷而緘默的眼神,全然不為所動。
這一刻,很多被她刻意忽視,或者說不願深想的細節湧入腦海,浩浩蕩蕩,不給她逃避的餘地。
林歸傘想了起來。
當初陶澤打算引起電線短路自殺,她及時拉下了閘門,可不知為何反而引起爆炸。
曉天儀為什麼剛巧出現,將她推開?
謝言竹那次也是,曉天儀明知他有自殺先例,卻將匕首帶進他的病房,被他奪了過去刺入心臟。
蕭奪眼角和喉嚨的傷都還沒癒合。
「你是不是,很早開始就想殺了我們?」林歸傘顫聲問。
「為什麼?」
曉天儀視線有一瞬瑟縮,持刀的手顫了顫,用力握緊。
她開口了,嗓音艱澀嘶啞。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世界觀里,有什麼不同尋常的地方嗎?」
「有一個聲音告訴我。」她視線虛無游離,似乎透過林歸傘在看著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