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禾手指狠狠摁進那張人面的嘴裡,直到走遠了,那張人面才慢慢消停,手臂上高高凸起恢復了正常。
鄭禾靠著道旁樹用力喘氣,一張樹葉緩緩飄到她面前。
她呼吸一頓,兩根手指夾住這片應該是樹葉的東西。
這東西從樹幹上飄下來,應該是樹葉,沒錯吧?
可為什麼在她眼裡,這不是什麼綠色的樹葉,而是一張面值一百兩白銀的銀票呢?
上面甚至有仙門寮的壓印。
樹上……怎麼會飄銀票呢?
鄭禾捻著這張銀票愣在原地,抬眼看去,海風颳過,滿街樹葉簌簌飄落,無數銀票從天而降。
啪——
她手裡一直攥著的錢袋子掉在地上,摔出幾片樹葉。
樹葉……是銀票?
銀票是樹葉?
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瘋了?
日光正好,但風中卻夾雜著寒意,拂過枝頭銀票時嘩嘩作響,垂落的銀票隨風卷落到鄭禾的衣擺。
滿街銀票飄。
她的頭髮上,肩膀上,身上,堆滿了銀票。
唯有腳邊一堆樹葉,是這條街上唯一的綠色。
呵——
隔了好久,才從喉嚨里擠出一聲單調的音節。
鄭禾從頭髮上拿起一張銀票,神思昏昏,拉住過往行人,問他,「這是什麼?」
她的力氣很大,路人胳膊都被她攥疼了,「樹葉啊,瘋子,你在幹什麼!放開我!」
銀票飄飄搖搖落在了地上,被路人一腳踏碎。
鄭禾又跑回去,撿起了那一袋子樹葉,又扯過一個路人,問,「這是什麼?」
路人眼中露出貪婪的表情,他剛剛看見鄭禾丟了魂似地站在那裡發呆,也看見她拿著片樹葉到處問人的瘋樣,他舔舔嘴唇,笑嘻嘻說,「樹葉啊,這不到處都是。」
鄭禾眼神怔怔,鬆開了那張樹葉。
究竟什麼是樹葉,什麼是銀票?
樹葉飄飄然落在地上,鄭禾鬆開路人的瞬間,他手往地上一撈,撿起那片樹葉轉身就跑。
還沒跑幾步,就被鄭禾拉住了脖領子。
「如果這是樹葉,你為什麼要撿呢?」
鄭禾真誠地發問,「樹葉和樹葉,有什麼不同麼?」
路人被她揪地脖子疼,衣服領子正好卡在喉結的位置,他把被揉得皺皺巴巴的樹葉丟在鄭禾身上,「還給你還給你!鬆手!」
「鬆手!」
鄭禾湊到他的耳邊,給他看那些樹葉,「這究竟是什麼?」
路人幾乎快被她勒過氣去,「銀票!這是銀票!大姐,仙子,親姑奶奶!放了我吧!」
「我再不敢了!」
咳咳咳——
鄭禾一鬆手,那路人連滾帶爬就離開了這條本就沒什麼人的街。
到底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
滿街銀票徐徐落下,鄭禾仰著頭往後退了兩步,站在陽光下眯起眼睛,她本是想看清太陽是真是假,可到後來卻覺得陽光刺目,最後拿手虛擋了一下。
手掌的影子映在她白皙的臉上,陽光下那雙眼眸變成了溫暖的橙色,她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卻總讓人覺得莫名的悲傷。
「心蛛。」
拳頭大小的透明蜘蛛從額間爬出,趴在鄭禾頭頂,張開利齒就咬了下去。
【心蛛】吃掉了她所有疑惑的情緒。
她不能停在這裡,鄭當午還在家裡等她,她要回去給她做飯。
對,做飯,回家。
鄭禾腦海霎時清明,她眼中,依然是滿地銀錢,可她已經知道這些銀錢不是銀錢,而是樹葉,真正的銀錢應該是她腳邊的樹葉才對。
她撿起所有樹葉,鄭當午喜歡吃什麼呢?
她不吃動物的內臟,不吃香菜,不吃不甜的蔬菜,也不喜歡吃生蒜,不喜歡吃有刺的魚,也不喜歡吃豆製品,最討厭就是肉類的腥臊。
又是在海邊,給鄭當午做白灼蝦吧,再給她下碗雞蛋面。
鄭當午是鄭禾見過最難養的生物,不過除了她之外,她也沒養過其他東西。
沿途街上有一家很好吃的糖炒栗子,剛才層層疊疊的疑惑都被【心蛛】啃噬,鄭禾划算著今晚的菜單,要購置的物品,在糖炒栗子小攤子前排起了隊。
芝麻的香甜溢滿鼻腔,這樣想著,鄭禾落在糖炒栗子的目光都跟著底下的爐火灼灼燒了起來,在原主的記憶中,這家糖炒栗子是杜鵑灣第一的小吃,香甜軟糯,口齒生津。
唰唰唰——
炒栗子的小販鍋鏟停頓,亮嗓子吆喝:「糖炒栗子!」
清亮的聲音傳出很遠,等排到鄭禾已經是第二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