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禾肩膀和手臂誇張地張大最大,組成了一個奇怪的姿勢,乍一看去應該是在模仿平地隆起的形狀崎嶇的山脈,也可以說這就是一條在地上彎彎曲曲的大河。
她的手掌不受控制地搖了搖白骨杖,光禿禿的白骨杖當然沒有什麼聲音,那東西頓了頓,鄭禾手指微動,某種黑色的物質從她指縫流出,直接把香案上供奉的法鈴拿了過來,黑色物質把這個法鈴系在白骨杖頂端。
法鈴微響,鄭禾高高舉起雙手,在這股力量的驅使下,開始了她的舞蹈。
祂在教她。
在儺舞的過程中,往往會有十分誇張的動作,手臂擺動和身體跳起的幅度都遠超平時,只看視頻或者只聽描述的話,大多數人都會覺得這是一種十分可而古怪的舞蹈。
只有身處其間,才能感受到這種只為神明而舞的舞蹈的魅力。
鄭禾高高跳起,頓在空中宛如展翅的鷹,落地的時候又像一隻蝴蝶一樣輕盈,甚至像一隻蛤蟆似地趴伏在地面,面具幾乎就要沾染塵土。
她所有動作都異常迅疾、流利,非常具有觀賞性,其中可以看見很多動物的影子。
在她不斷舞動的時候,四周空間都在因為這支舞發生一定程度的扭曲和改變。
鈴——
第101章 狗
法鈴最後一聲顫抖,鄭禾雙手向上,儺面下的雙眼迸出無數血絲。
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虛無的夜空,在舞蹈完成的一剎,她感受到了一種極度強烈的、扭曲的喜悅。
她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像是……一個躲在陰影里千萬年都沒人看見,沒人發現的幽靈,終於被人見到了的那種喜悅和興奮。
排山倒海。
可這不是她的情感。
面前的夜空逐漸扭曲,一些陰影超越了時空的界限,房門,牆角,遠處的星和月開始彎曲變形,整個世界波浪一樣潮湧。
黑夜不是那東西的阻礙,而是它的皮囊。
她不知道這個東西的盡頭是什麼,此時此刻,她什麼都看不見,也什麼都聽不到,耳鼻口目塞滿混沌。
眼看著她就要拉住那團向她主動伸出手來的混沌和扭曲,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大力,一下子就把鄭禾踹出了那個玄之又玄的狀態。
黏稠的扭曲和黑暗突然就和鏡子一樣破碎,鄭禾軟軟跪倒在地,『哇』的一聲吐出一大灘黑血。
「鄭禾,你又被什麼東西拉去了?」
鄭當午浮在半空,收回了自己的腳,看著鄭禾狼狽的樣子一臉厭惡。
比起這些,鄭當午更厭惡自己,剛才她好好地在房間睡覺,等鄭禾搞完什麼亂七八糟的儀式就吃飯,可她沒聞到飯香,偏偏聞到了從鄭禾身上傳來的恐懼的氣息。
或許是因為血緣的緣故,不管相距多遠,不管在什麼樣的環境裡,她都能聞到鄭禾身上的每一種氣息。
不是因為她而產生的恐懼,並不美味,反而十分令人厭惡。
就和鄭禾一樣。
「怎麼和狗一樣,誰叫你,你都會去啊?」
鄭禾在地上大喘著氣,角木蛟窸窸窣窣游到了鄭禾身邊,托著鄭禾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咽下口中還未消散的血腥氣,四肢還有些麻痹,面目卻仍溫和,「別擔心,我沒事。」
「哈?」
鄭當午聞言又是跳腳,她直接衝到鄭禾面前,扯住她胸前的衣服,表情認真地說,「你在說什麼屁話?」
「你以為我在關心你?我管你去死!」
「這世上最想你去死的人就是我!」
鄭禾抹了抹嘴角,笑了起來,伸手在她臉上輕柔地擦了擦,好像這樣就可以擦掉上面的陰霾,「別說髒話。」
鄭當午喉頭一窒,一巴掌拍掉她的手,「滾!」
她頭也不回地飄到香案前,一腳就踹翻了香案神龕,把鄭禾供在香案上供奉的斧頭和垃圾一樣踹到了牆角。
「都是廢物!」
同樣被歸類到廢物的角木蛟在鄭禾去廚房做飯之後,相當麻利地把天井收拾得一乾二淨,它把鄭禾留下的污血放在最後處理。
可以明顯看出角木蛟在猶豫,在遲疑,它的身體急不可耐地伸出無數猙獰觸手,彼此糾纏彼此打架,天井庭院中響起一陣古怪的黏膩聲,它們張開口吞噬彼此的時候,每一根觸手都張開了口器,裡面密密麻麻,全是細如魚鉤的牙齒。
整團黑霧都在沸騰。
只為了爭奪那點被吐出來的污血。
在漫長的爭奪之後,角木蛟的身體裡出現了最終的勝利者,它就和蟲子一樣向那灘污血蠕動,口器細細震鳴,汲取著難以抗拒的香氣。
『啪——』
一隻腳踩在角木蛟身上,用力碾了下去。
這一腳力氣大極了,直接把鄭家經歷過癲火烤灼依然完好的地板給踩裂了。
「你想幹什麼?」
鄭當午歪著腦袋打量著在她腳下不斷掙扎的角木蛟,眼中仿佛有火在燒,一字一句直接冷到人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