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個。」
她的聲音很輕,卻讓擁擠的人群自動分開一條路。
一個瘦小的女孩被母親推上前,胳膊上的人面瘡正發出貓叫般的嗚咽,仿佛一個孩子。
女孩死死抓著母親的衣角,眼淚在髒兮兮的小臉上衝出兩道白痕。
鄭禾蹲下身,視線與女孩齊平。
她伸出食指,輕輕點在女孩的瘡口上。
金光流轉間,那張扭曲的小臉如晨露般消散。
女孩呆住了,突然伸手摸了摸鄭禾眉心的硃砂。
「疼嗎?」女孩小聲問。
鄭禾怔了怔。
這是今日第一個問她感受的人。
她搖搖頭,指尖拂過女孩濕潤的眼角:「不疼。」
身後的母親突然跪倒,額頭抵著鄭禾的鞋尖:「仙子大恩,我們全家做牛做馬……」
「不必。」
鄭禾扶起她,將女孩送回母親懷中,「下一個。」
人群再次騷動。
這次是個跛腳老漢,他戰戰兢兢地撩起褲腿,小腿肚上的人面瘡已經潰爛見骨。
當鄭禾的血滴落時,老漢突然嚎啕大哭:「仙子……我……我之前還想對你動手,我……你不該救我……」
鄭禾按住他顫抖的膝蓋:「為何不該?我記得,我來杜鵑灣的時候,你給我指過路。」
老漢的哭聲戛然而止。
他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顯然沒想到這等小事會被記住。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人們交換著震驚的眼神。
雨停之後,空氣清新,鄭禾的白衣早已被血浸透,卻在暮色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她的傷口癒合得越來越快,現在只需淺淺一道劃痕,就能湧出足夠的鮮血。
人群後方,幾個婦人正用剛痊癒的手編著花環,野菊與艾草纏繞成樸素的花冠。
「仙子!」一個稚嫩的聲音突然響起。
先前治癒的小女孩捧著個粗陶碗跑來,碗裡晃蕩著渾濁的液體:「娘親說,紅糖能補血...」
鄭禾看著碗底未化的糖渣,她接過碗,在無數期盼的目光中飲盡。
甜膩的味道混著土腥氣,卻讓她冰冷的指尖恢復了些許溫度。
「謝謝。」她摸了摸女孩的發頂,轉身時差點撞上一堵人牆。
鐵匠張大山像座鐵塔般杵在面前,粗壯的手臂上還留著新愈的疤痕。
這個曾揚言要燒死「妖女「的漢子,此刻卻紅著眼眶,雙手捧著一件簇新的棉襖。
「我婆娘連夜趕的。「他聲音粗嘎,「料子……料子是最好的!」
鄭禾記得。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
所有人都盯著那件棉襖,看著鄭禾染血的手指撫過細密的針腳。
鐵匠的媳婦躲在人堆里,手上還纏著止血的布條——那是為人面瘡放膿時割傷的。
「我收下。」
鄭禾輕聲道。
這句話像打開了某個閘門。
人們突然爭先恐後地湧上前:
「仙子嘗嘗我家的棗糕!」
「這是祖傳的傷藥……」
「讓我給您撐傘!」
鄭禾被圍在中間,眉心的硃砂愈發鮮艷。
她沒注意到,自己的血滴在地上,竟開出細小的金蓮花。
那個曾要殺她的青年此刻正跪在最後排,偷偷用剛痊癒的手擦拭她留在井台上的血跡。
鄭禾聽到了這些聲音,但她沒有回頭。
她能感覺到體內靈力的變化——每治癒一人,就有一縷溫暖的力量湧入丹田。
那不是普通的靈力,而是眾生最純粹的信仰之力。
她的傷口癒合得越來越快,指尖的金光也愈發明顯。
當第一百個人的瘡口癒合時,異變突生。
鄭禾手腕上的傷口突然迸發出耀眼的金芒,鮮血不再滴落,而是化作細碎的光點懸浮在空中。
她驚訝地低頭,發現自己的血液正在蛻變——從鮮紅漸漸轉為淡金,如融化的琥珀般璀璨。
人群發出驚呼,有人開始叩首,有人低聲誦念她的名字。
那個曾被治癒的孩童怯生生地靠近,伸出小手觸碰她衣角上未乾的血跡。
金光順著孩子的指尖流轉,在他手背上留下一朵小小的蓮花印記。
「姐姐……」孩童仰起臉,黑亮的眼睛裡映著鄭禾周身淡淡的光暈,「你是神仙嗎?」
鄭禾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