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金大師傅也喪著臉,頹坐灶前。他不僅丟了總廚的工作,還丟了和學校合作的菜蔬生意!此刻聽到採購員的怨言,他火冒冒的,「誰讓你做事那麼不小心!你到底怎麼做事的!怎麼會被上面的人發現的!」
「你怪我?」採購員瞪圓了眼。
「不怪你怪誰!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
「好啊你個黑心肝爛肚腸的,我好心幫你,到頭來你還怨我!」採購員目眥幾裂,青筋暴起如蚯蚓蜿蜒。
「龜孫!你說誰黑心肝爛肚腸?!」
灶上鐵鍋殘油滋滋作響,恰似二人胸中翻湧怒濤。兩個丟了飯碗的,在食堂對罵,末了竟扭作一團,打了起來!
曙色初透。山間嵐氣若被打翻的牛奶罐,乳白色霧氣貼著山谷蜿蜒流淌,所經處松針垂露琤瑽。
吳雪翠和吳奶奶背著背簍,穿行於山霧之間。
「奶,這裡有!」吳雪翠駐步青蕪叢前,指尖掠過翡翠色葉面,「這裡好多斑鳩葉子!」
六月末,斑鳩葉盛,采來做斑鳩豆腐最宜。吳雪翠與吳奶奶欲采以制斑鳩豆腐。一大早趁涼快,祖孫二人攜便大黃入了山。
斑鳩豆腐,即從崖壁石縫裡采的斑鳩葉,揉出里面的果膠,拿山泉水點成凍,如此做出來的草凍,似豆腐,口感清爽,兼植物之清香,配紅糖水或辣椒油,誠為夏季消暑之佳品。
不僅味美,亦能清熱解毒,增強免疫力,於身體大有裨益。
當第一縷金光刺穿雲層,整座山突然活了。白頭鵯振翅,沾滿晨露的翅膀,掠過花叢,撲得花瓣繽紛而落。石壁裂泉涌汩汩,深潭墜水起漣漣,若珠玉入盤驚碧湖。
吳雪翠目光掠過前方潺潺清泉,轉而落到泉水旁邊的李子樹上。
她放下滿噹噹的背簍,步至李子樹下。山間野李,枝頭綴滿紅綠相間的果實。擷取紅綠李子,至旁清泉處淨洗輕涮,吳雪翠與吳奶奶坐於泉畔,共吃李子。
咔嚓!脆脆的李子裂開,酸酸甜甜的汁水浸滿口腔。吳雪翠:「今年山里的野李子可真好甜!」
吳奶奶:「今年陽光足,曬出來的李子甜津津的,比往年的好吃。」
啃著李子,吳雪翠問:「奶,累不累?」
「不累。」吳奶奶笑容慈祥。她年歲大了,腿腳乏力,一爬山則膝痛難忍。如今身子硬朗許多,今早爬山一點都不累不疼。
吳雪翠輕側頭顱,目光投向吳奶奶。吳奶奶安倚樹幹,朝霞為其銀髮鍍上金邊。她眉睫間浮著一層薄金,倒像是古畫裡走下來的仙嬤。
分明是垂垂老矣的古稀年歲,偏生教朝霞襯得神采要漫出來,直要灼人的眼。
奶奶神采奕奕,精神頭比以前足得多。吳雪翠看在眼裡,心內甚覺滿足。她唯祈奶奶身體安康,身子再硬朗些,精神氣再好些。
從前眼見著奶奶的背脊一寸寸佝僂下去,倒像看檐角融化的冰凌子,攥不住的水珠子從指縫裡漏。夜半驚醒時總疑心奶奶的氣息,會突猝然斷絕在某個蟬鳴撕心裂肺的午後。
她無力又恐懼。生怕奶奶會突然離開她。
在城裡討生活那幾年,她和奶奶會定期通電話問情況。隨著奶奶一年一年蒼老,她亦逐年更懼奶奶會離開她。
兩年前,奶奶偶遇意外,跌仆昏迷,村人相助送醫,打電話告知她此事。那時她正在上班,忽覺心肝"咚"地墜下去,在地上摔出個血淋淋的印子。
她一路跌跌撞撞跑去車站。那天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什麼?
她看到一路上,四季竟都來趕趟——桃紅柳綠撞上蟬鳴聒噪,金桂香裹著鵝毛雪,四季風光同時出現。
可人間哪有這樣的荒唐景?原是淚珠子糊了眼,眼前蒙著塊浸透墨汁的綢子。
抵至醫院,得知奶奶無恙,那瞬間,胸口強撐之氣頓消,她虛脫委頓於地。
自那日之後,她便愈懼奶奶離開她。但凡村里來電,總要心頭突突半晌,生怕傳來不祥消息。
每日晨起,頭一樁事便是摩挲枕畔手機。見無鄉人消息,方將懸著的心略略放下。如此晨昏數度,惶惶竟成積習。
如今老人家面色日漸紅潤,身子骨較前穩健許多,銀絲間竟透出幾分烏亮。吳雪翠心中大石漸落,往日憂思如春雪消融。
她再一次無比感激土地神。謝祂賜她神農之手。她決意今日歸家後,當再備三牲香燭,虔心酬神。
吳雪翠手探入側畔清泉,清泉濯李時,忽瞥見岩隙叢生野蔥。
「奶,這裡有野蔥,咱等會兒掐些回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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