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困在蕭燼安懷裡,這回算是完全看清楚了:
——大魔王不是跟誰有仇,而是不想讓任何人好過!
他厭惡白兮然,是白兮然自作聰明算計他。
報復許菘娘,因為許菘娘一直惦記他母妃的正妻之位。
至於表哥崔執簡,如何也解釋不通,所以只能說興趣使然,他故意惡劣地捉弄,讓表哥誤以為自己平安,還要打消表哥拯救自己出苦海的念頭,這樣自己和表哥都會很不舒服……
白照影閉著眼打了個寒噤。心說碰上的這個人真有夠瘋,還是個反社會人格!
他那點兒細細密密的顫抖,當然沒逃過蕭燼安的感知。
蕭燼安反而更溫柔:「天不早了,我們回去。我給你塗藥。」
融雪膏的玉瓶泛起融融的光澤,白照影暗中咽了口口水。事到如今拉上崔執簡魚死網破的事情,白照影做不出。他這個表哥純文官,自己是個戰五渣,他倆誰也打不過。
白照影兩害相較取其輕,決定先把表哥放走,再將蕭燼安哄住。
他溫順地用一雙纖細的手握住蕭燼安的左腕,扒拉著他對崔執簡道:
「再次多謝表哥送來的藥跟食物,表哥回府以後,請代我給舅父舅母問安,王府宅院幽深,我讓隨從送送表哥。我們要回去了。」
剛才那個進北屋報訊的侍從,領命送文翰小侯爺出府。
崔執簡走出幾步,倏然回頭,目光又深深地凝望迎客廳一眼:
只見蕭燼安似笑非笑,白照影仍被蕭燼安抱著,他朝自己揮了揮手:「再見表哥!」
崔執簡略微頷首:「保重。」
回過身面朝世子院門外時,終究是耐不住,崔執簡眉頭深皺。
……
***
從迎客廳回去住處,天已經要入夜了。
茸茸忙前忙後地掀帘子開門,蕭燼安衣袖伸展,北屋大門緊閉,茸茸小鼻尖抵住門板,被蕭燼安關在外面。
北屋臥房只有內外兩個套間。
臥房不大,白照影屋裡只點著一盞紗燈,他坐在外屋睡榻一角陰影里,介意古代的紗燈照明度太差。
昏暗的燈光給所有家具拖出長長的黑影。燭影搖曳,更是將蕭燼安原本就陰鷙的面容,襯得猶如籠罩著一層浮動的黑霧。
白照影沒能想到蕭燼安會跟他進門。
蕭燼安坐在榻邊,正用修長的指節摩挲藥瓶,融雪膏的玉瓶被他指腹輕輕划過,像閻王爺撫摸新鮮的頭蓋骨。
白照影在陰影里不敢看蕭燼安,生怕哪個眼神會把此人激怒。他多次領教並深深佩服蕭燼安變臉的功夫,沉默像是巨石寸寸下挪。
白照影頭髮根都要立起來了。
蕭燼安打開玉瓶,瓶口發出乒的一聲,那聲音簡直快要把白照影的神識敲碎了。
他討好地喚了句「夫君」,腳腕被蕭燼安不容置疑地拉過來,放在大腿旁邊。
他把足衣緩緩給白照影扯下,嚇得白照影連忙勾緊了腳尖,踝骨在蕭燼安掌心滾輪般微顫。白照影腳踝、膝蓋、小腿,都有被玉片刺破的傷痕。
玉片刺傷的傷口很不規則,多呈梅花或者菱花形狀,斑駁的傷口在暗光下還白皙亮眼的皮膚落著,宛如雪地紅梅舒展。
落下傷疤,確實遺憾。
蕭燼安蘸取些半透明的藥膏,在白照影踝骨上方的一點兒破口上面輕點了點,用粗糙的指腹緩緩推開,玉珠般的踝骨覆上層光亮的濕痕。
涼意和癢意暈染開,伴隨融雪膏精緻的冷香味。
白照影心肺俱清,既是死也沒能想到蕭燼安真會給他塗藥,又是閉著眼輕輕吸了口氣,忽然聽見蕭燼安一聲嗤笑,那融雪膏又疼又辣的後調海潮般層層躍起。
白照影心神陡然絞緊,那條腿就要往回縮,卻被蕭燼安面無表情地鉗住,對方並不像施展多大力氣,可他一動也不能動。
就只能任由那點兒小傷帶來的刺痛感,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
他被這種痛楚折磨得眼底泛起層淚光,肩腰在臥榻水蛇般打顫。
他實在受不了這種傷藥的體感。
冰冷噬心,纏綿附骨。
他甚至開始不正常地悔恨自己為何不傷得再重一些,創面再大一點兒,就不用受這種細微又漫長的折磨。
白照影終究是忍不住,紅著臉,發出聲細細的哼唧:
「嗚……夫君,可以了,我好了,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