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緊緊地閉起眼睛。
長睫毛合住,擠出兩顆眼淚,噼啪砸上自己手背的燙傷,白照影肩膀驟縮。
他的腦袋瓜子,已經支持不了想出更動聽的話術。
在蕭燼安綿密如潮海的氣勢面前,他是窮途末路的獵物,縱使之前再有求生欲,被逼到這步,腦海也是一片空白。
白照影囁嚅:「我……沒。沒下毒。」
「本世子飲食皆需取樣,你來之前,成美已將那碗湯,提前盛出些許,或許能留給你。」
狩獵的包圍圈越縮越小,白照影瀕臨崩潰,生怕待會兒蕭燼安會給他再弄出碗毒藥,然後逼著他,給他灌下去。
白照影身形晃了晃,哭濕了的桃花眼,眼神開始渙散,這時再也招架不住,邊哭邊道:
「毒湯是茸茸從公廚拿來的,我不喝湯,是因為不吃蘑菇,送給你湯,是因為它很珍貴,都不是因為湯里有毒,我根本不知道誰下的毒……」
「可你卻特地將湯碗打碎了。」
「我覺得湯有問題,想了想,不能讓你喝。」
說這句話時,他哭得急喘一陣,然後劇烈地咳嗽,胸口起伏。
蕭燼安卻仿佛看到朵被露水打濕的花。冷峻地捕捉白照影是否有心虛的神情。
少年面無人色,已經怕自己怕得要死。
白照影有和許氏合謀的動機,但看反應,尚且真實,又不能斷定他跟許氏合作。
如果白照影僅是猜出湯有毒,就趕來提醒自己……
蕭燼安身形微僵,一瞬間神思絞緊。
而白照影卻在此時軟軟地倒下去。
那種初來書中世界的神魂不穩,使他扛不住與蕭燼安對峙,他覺得身體發虛,在打哆嗦,眼前浮現出團團黑影。
蕭燼安攥住他手腕向前帶,到底還是讓白照影,撲了自己滿懷。白照影眼睫沾著淚水,又涼又癢,仿佛直接滴進他心口。
蕭燼安喉結滑動。
成安成美同時回來,一人拿藥,另一人手裡還拿著衣裳。
兩人重新回到飛仙亭,見局勢又有了進一步改變。
殿下剛開始要殺世子妃,走之前改成罰世子妃,而現在,竟變成愛不釋手地抱著世子妃。
姐弟倆二度瞠目結舌。
到底是覺得上意難測。
***
世子院北屋,茸茸被攆出屋外。
成安成美把守房門,茸茸先開始還很擔心,少爺這說暈就暈了。
但她看見世子在屋裡沒出來,屋內也沒有其他怪異的動靜,也就放心地在屋外抓石子,邊玩邊等,待抓了幾圈之後,世子走了。
茸茸方才推門進屋。
少爺安安靜靜地躺著。
白照影儀容很整齊,已經換了衣裳,臉乾乾淨淨。手上粘著塊輕柔的紗布。
茸茸還以為是少爺跟世子玩的時候,不小心受傷了,她跟小夥伴玩耍也會受傷。那既然還能在一塊玩,可能兩個人沒鬧彆扭。
茸茸搬個小板凳,坐到白照影床邊,輕輕摸了摸白照影受傷的手背。
這是輕容紗,包得很仔細,傷口也能透氣。在白家,輕容紗是二少爺做珍貴衣服才用的料子,而在這裡,世子裁它給大少爺當紗布使。
茸茸暗暗給世子爺又記了筆好。
白照影這時指尖縮回去。
他醒了。手背很痛,說明還活著。
他又看見手背包起來的燒傷,心知蕭燼安信了自己的話。那到底誰在借刀殺人呢?
白照影想,許氏的嫌疑最大。
她掌家,對公廚方便伸手。
最近她更是輸給蕭燼安許多局,賠了名額,賠了十幾箱禮物。
她給瘋子下瘋藥,旁人也許只會認為是蕭燼安瘋病加重,如果能得手,並不會讓人懷疑到她頭上。一個徹底失去理智的隋王府世子,必定再也夠不成威脅。
白照影不由漫無目的地琢磨,也許蕭燼安並不是從出生起,就暴虐嗜殺躁狂的。
那會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耳邊飄進昨日偷聽到,蕭燼安用刑時說的那句話:
「——十年前,你製藥害我時,可有想到今日?」
白照影突然眼眶潮紅,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按住胸口,茸茸連忙拍他的後背:「少爺,少爺怎麼了?咳得這麼厲害,要不要叫個大夫?」
白照影緩了緩,臉龐又熱又漲,可他並沒顧上自己的情況,想到了件很可怕的事。
白照影抓住茸茸的手臂,斷斷續續地問:「你今年十一了?」
茸茸歪頭,單純的孩童模樣,天真道:「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