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搓起他的竹蜻蜓。
竹蜻蜓從崔執簡側後方向前,帶起大片光影。
刺客誤以為是什麼絕門暗器,倏然頓住腳步,崔執簡護著白照影避開。但是這個小小動作,卻令刺客改變了主意,誤以為能令崔小侯爺不忘相護的人,必然身份更加不凡。
刺客故意再對崔小侯爺下手,實則只為將護衛引開,找了個空隙一抓一帶,拉住白照影衣袖把人帶到跟前。
成安成美救援不及。
刺客血淋淋的手臂,握著柄刃口崩碎的蛇形劍,已是強弩之末,嗓音啞得厲害:
「給我車,讓我走……」
「不然我宰了他——」
***
白照影呼吸都快要忘記了。
上輩子他因病,日日命懸一線,如今這輩子,他身體雖無病痛,那種隨時要死的感覺,卻比前世還更加頻繁。
刀鋒就在他的眼前。
呼吸再粗重些,他的脖子就能被刃口破開血皮。
白照影瞳孔發顫,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順天府官軍急於立功,並不知白照影是誰,統領正欲一舉擒賊,被崔執簡阻攔:「且慢。」
統領動作凝住,握刀的手,手腕轉了一轉。
崔執簡懷有私心,必不能捨棄白照影,但也不能明說,沉聲提醒:「人質是隋王府世子妃,這些天,你想必聽說過此人。」
隋王世子蕭燼安,嗜殺暴戾,在上京早有凶名。傳聞他宮宴斬殺朝臣、鞭笞異國使者……種種荒唐,觸犯律法無數,但偏偏此混世魔王,至今都沒被褫奪世子爵位。
背後的關係,上京水深,自己不過官軍小小頭目,琢磨也不敢琢磨。
只知事關蕭燼安,不招惹,不得罪。
更況且這次被抓的是他家世子妃,就是他那個受點傷,延請滿城大夫給他看病的嬌氣鬼,如果上頭追責起來,責任能推給隋王府一半。
統領心中謀劃好退路,以為崔執簡考慮周全,對崔執簡抱了抱拳,旋即向後撤步。
眾官軍紛紛散開個扇形。
刺客眼睛裡閃過抹喜色。拖著白照影,將白照影夾得更緊,在不斷靠近樓梯的過程中,靴底印著鮮血,白照影雙腳在地板劃出兩道長長的血跡。
白照影小臉慘白。
崔執簡不敢激怒刺客,刺客挾持人質下樓。
崔小侯爺在刺客身後道:「本官給你備車,將世子妃放開。」
刺客卻用劍在白照影頸邊刻意比了比,聲音啞得更加厲害:「放開?他是老子保命符,放了他,我的車根本出不了城,就要被官兵放箭穿成刺蝟!」
此刺客從刺殺皇帝失敗起,直到現在,在生死的邊緣,經過無數次來來回回。現在好容易因為挾持人質而看到一線生機,當然不肯放棄生還的機會。
刺客人已下到樓梯過半,就快要消失在崔執簡視線。
崔小侯爺緊走幾步:「本官願用自身換世子妃。」
所挾持的白照影輕輕顫抖。白照影沒想到,表哥會對自己如此重視,胸中泛起股難言的感動。他咬了咬唇,分明恐懼已極,又不想讓表哥擔心。
那刺客當然不肯跟崔執簡談判,縱使出身江湖組織,不知隋王世子妃何人,只是認定了白照影能夠做個籌碼。冷哼了聲,拖著白照影繼續下樓。
刺客在聲望樓的木質樓梯前,投出片濃郁的陰影。
那片陰影的頭顱,被袞繡金線的靴尖踩中,像是狠狠地碾了碾。
刺客神魂震顫,並未想到會有誰敢迎面接近,抬眸投去抹冷厲的眼神,卻被對方陰鬱的目光逼退回來。
陰影逐漸纏繞住足踝,來者向他步步趨近。
刺客掌心握著的蛇形劍微顫,瞳孔映入片飛魚服森冷肅穆的黑金色。
這身衣服的辨識度,說是大虞朝最高也不為過。
整座聲望樓的官軍,在遇見這支隊伍時自覺站開,錦衣衛乃天子之刃,執行任務,宛如天子親自過問。
敬賢帝在前段時間遴選世家子弟,擴充了錦衣衛的編制,淘汰了一部分錦衣衛的舊人。
帝王的特務機構大換血,如今正是錦衣衛再放異彩之時,敬賢帝因為在宮中遭到行刺而龍顏大怒。
皇帝已知刺客逃出皇宮。
皇城負責防務的部門眾多,追捕刺客,必然牽涉到城中各部門推諉扯皮,索性動用他新淬罷的利刃錦衣衛,下旨捉拿到刺客者或可破格拔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