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嚨發哽,蕭燼安這趟出隆慶殿,為他解圍是真的,痛打了冒犯他的七皇子也是真的。
不管出於何種目的,無論是故意氣人,或者隨性為之,不能因為蕭燼安性格古怪,白照影就視而不見,不領這份情。
情他領了。
白照影略微傾身,從人群里探出頭。
見到蕭明徹更加如同被眾星捧月,白照影越發不忿,他像條魚似的,不著痕跡滑溜溜地,並排跪在蕭燼安的身側。
因為個頭小,跟那端聲勢浩大的人群比起來,白照影只能給蕭燼安,添上個小小的砝碼。
於是就這樣子,穿著世子尊貴禮服,跪著也顯高大的蕭燼安,旁邊倏然多了個穿配套衣服的世子妃白照影。白照影加入隊伍。
他沒有發現的是,就在他跪下的那刻,蕭燼安身體僵硬,眉頭有一瞬間在跳動。
他在明面瞧見的則是,蕭燼安眼角餘光乜斜自己,覺得沒意思地輕哼了聲。
可能認為有沒有幫手都無所謂。
然而一碼歸一碼,蕭燼安這回沒做錯。
如果明明做對了事,還讓蕭燼安受到責罰,那白照影這個知情者,會永遠背負心理包袱。
既然心裡已經有了偏袒,白照影就不能只陪蕭燼安罰跪,他必須再為蕭燼安做些什麼。
那,做些什麼呢?
白照影餘光掃視一遍蕭燼安:
沒受傷,不用擦藥。
衣服略有褶皺,他剛才自己已經拉平。
……怎麼看怎麼像打贏了的樣子,大魔王手上不吃虧。
而白照影就只能儘量發揮,目光落到蕭燼安的側臉,望見他那幾縷從紗冠漏下的碎發。
那些碎發遮住部分視線,使蕭燼安顯得頹靡。至少從頭髮上看,能顯示出我們打過架了。
白照影給自己壯了壯膽,於是接近蕭燼安,湊過去一點點把蕭燼安的紗冠輕輕掀起,要給蕭燼安整理鬢邊的亂發,他要將他垂落的頭髮,小心翼翼地掖進發冠。
他伸手時,蕭燼安欲往後躲。
躲得幅度太小,還是被白照影摸到,蕭燼安又突然不動了。
蕭燼安眉梢在微弱地輕顫。
白照影控制力度,儘量不讓對方產生不適感。
前世並不怎麼做這些照顧人的服務,說實話,白照影挺笨手笨腳的,就整理整理頭髮,塞進去一綹,掉出來另一綹,所以他前前後後,幾乎花耗掉小半盞茶的時間。
這才勉強把世子殿下打理好,蕭燼安眼眸里的光線微閃,像只不太喜歡被梳毛的大型犬,眉目雖然明顯明朗了許多,氣息卻變得很粗重了。
蕭燼安長長地呼吸了幾口。
那熱息,噴吐在白照影腕底內側。
癢。
燙得白照影忍不住,暗暗打了個激靈,指骨縮緊。
白照影趕緊罷手,卻已經是耳根紅熱,對蕭燼安看都不敢再看,連忙把能做的全做完,讓他們這邊顯得也有苦衷。
他沒有注視蕭燼安。
但低聲問道:「夫君你疼不疼?」
他希望蕭燼安也能跟七皇子一樣賣個慘,那也許今天處理這件事時,就會像對待小孩兒打架,各自批評幾句,然後被老皇帝統統攆回府。
白照影想回府了。
其實皇宮也沒那麼好玩,自己不過是來觀光一晚,就已經幾次三番遇到不測。
皇宮的危險程度似乎比蕭燼安還要高,竟讓他鬼使神差地和大魔王跪在一起,今晚並肩作戰了。
跪著的時候方才設身處地地發現,蕭燼安這視角,所有人都離他很遠。
白照影略呆了呆,左右一片空曠,他甚至都能夠數清楚,他們周圍空了四五塊大型地磚。
對比被眾人環繞的七皇子,這邊……實在是冷冷清清的。
只有他們兩個。
白照影心像被根針刺中。
他有點不敢想像,若今天沒跪在這裡,那是不是蕭燼安旁邊,就完全連個活人都沒有了?
……以前也有好多次這樣的時刻吧?
也許世子殿下真不在乎。
但,與所有人為敵的感覺,真有如此好受?
白照影並不清楚,蕭燼安的真實想法,因為對方對自己,表現出來的總是厭煩與嫌棄,也沒有其他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