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照影一瞬間沒了聆聽節目的雅興。
可是他也沒法起身就走,他看不見,更何況他還被蕭燼安叮囑,就在原位等著,不要到處亂跑。
他有點無所適從地收起手掌,指頭攢動,感覺有道無形的視線,如利錐般朝他直刺過來,於是更加不安地在座位挪了幾挪。
不是說周圍有盆栽遮擋嗎,到底有沒有……
白照影依舊在心裡打鼓。
白兮然那頭,聲音鄭重地解釋道:「非也。樓主高義,自聲望樓建成以來,每逢大災大事,總是樓主牽頭各方施以援手,某不是質疑樓主的品格,只是想引導諸位思考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有人說。
白兮然:「捐款捐物,是否能改變大同的戰局?」
「如果問題根本就沒有出在錢,豈不是南轅北轍,捐款再多也沒有用!」
「這……」
能來到這兒入座的百姓,皆懷著一顆公心,想著利國救民,倒是沒人能想到這兒。
白兮然在上京公子榜榜上有名。
他的話,當然能引起四座一陣沉默。
台下問道:「白二公子,您可是收到了什麼準確的情報?」
既然有人捧場,白兮然聲音揚起三分,利得有些刺耳:「大同守將程岳,此人年過半百,早已蒼蒼老邁,他對待瓦剌的打法,還停留在堅壁清野、加固防禦,堅守不出這老一套……」
「敵將羅戈王子,正當茂年,身上既積攢了前人的對敵經驗,又常有新穎之舉。所以羅戈進步而朝廷止步不前,程岳屢次軍事行動都被預知。這不是早已經被人摸透了嗎?」
「與其捐款捐物投無底洞,不如更換更得用的將領,重新安排跟瓦剌的作戰方略,我建議換將!」
隨著白兮然的話音,樓中漸漸有人附和,嗓音能讓白照影聽見。
程岳那幾場敗仗實在窩囊……
另一種思考的角度,讓越來越多的賓客被白兮然觸動。
這些人不乏城中士紳,儒生士子,還有休沐日身著常服欣賞演出的官員,自是有些影響力的觀眾,才能在今日進來這座聲望樓。
經白兮然的鼓動,輿論就這樣起來了:
「白二公子所言有些道理。」
「諸君,我還聽說老程岳閉城以後,想另出一支奇兵,沿水源偷襲羅戈王子的後方隊伍,結果又被羅戈王子料中,反在水源地,提前設下埋伏。」
「羅戈沒折損一兵一卒,我軍卻沒能動一刀一劍,死傷近千,確實阻止兵敗不在於捐款。」
「某也支持換將。」
「換將!換將!」
聲望樓從不迴避百姓參與國事。
但也不乏空有一腔熱情,但沒有什麼主意之輩,容易在此被煽動蠱惑,以為在後方多發表幾聲議論,就能夠左右前線戰局。
白兮然選這個地方選得好,時機也很恰當。
他這等於是樓主搭台他唱戲,借了樓主募捐義演的聲勢,手段甚是了得。
「我等這就去寫萬民書!是大虞人的,跟我往上頭按血手印,咱們呈遞到聖上跟前!!!」
「白二公子提議救國救民,二公子可有推薦的將官人選,我等一併寫在萬民書上。」
「……"
輿論更加起來了。
紛繁嘈雜聲越發震耳,顯出股怪異的熱血。
甚至還有些更激進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大聲叫囂,要鬧到程府施加壓力,逼迫老程岳讓位賢能。
白照影聽覺敏感,此刻不得不趴在桌子,方才能讓耳朵稍微好受幾分。
他因為對白兮然心懷芥蒂,沒有被當下的場面感召。
這本書中的軍事劇情,白照影也並不熟悉。
白兮然和七皇子想換的人,是否比現在這個將軍強,程岳是不是真有做錯,他一概不知。
白照影不願胡亂評論。
他趴在包廂里,沉默得更久,邊趴著邊想,蕭燼安怎得跟那人說了這麼久的話?怎麼還沒有回來?怎麼還不帶自己走?
他不想參與主角受這場戲份了,不要當群演。
「……」
可他沉默中,覺察到方才錐子般凌厲的視線,似乎並沒有放過自己。
白照影不明周圍情況,瞬時如芒在背。
他警惕地坐起身,豎著耳朵扭頭探聽了一圈,可眼前一片漆黑茫然。
白照影小心地吸了口氣。
而這時候,有個驚喜到虛偽的聲音,突然將他叫住:「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