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香蔓延。
蕭燼安坐在最正首。
擺這場宴會之前,他不曾被白照影安排做過什麼。
世子妃獨挑大樑,閒得世子殿下只好去迎接王府大鵝,蕭燼安好好教訓了通惡霸鵝,在不經意間,日中變成了日暮,時光匆匆流過。
蕭燼安被白照影安排坐到主位。
白照影把他跟前的酒倒滿了。
酒漿是清澈透明的顏色,盛在白瓷質地的杯子裡。
蕭燼安在酒盞里瞧見自己,又瞧見白照影朝他湊近。
他端起酒盞時,旁邊探過來白照影的小臉,眼睫毛像對濃密的小扇子,眼睛水靈靈骨碌碌的:「夫君就要去出征了。夫君有什麼話,夫君先說。」
白照影並不想把接下來這些話,和遺言聯繫在一起。
可是蕭燼安如果當真有什麼未盡之事,有放心不下的地方,自己身在上京城,必定會謹慎對待他的囑託。
我也會記得給老王妃初一十五進香……
也會按時掃墓……
白照影抱著酒罈等待。
蕭燼安卻淡聲道:「此番離京歸期不定,我不勞各位掛懷。」
宴會一時靜默。
幾位賓客面面相覷。
白照影下巴擱在酒罈蓋子上,微微嘆氣。
蕭燼安能說出這樣絕情的話,既在意料之外,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要是他真的正經地依依不捨作別,或者對酒當歌,抒發壯志豪情,那才會讓人覺得見了鬼了。
白照影黯然垂眸,可憐大魔王並不知前路乃是死路,他聽不到蕭燼安的最終託付。
白照影鬱悶地給自己倒滿了酒。
白照影舉杯道:「那既然夫君沒有心事,我們同起一杯,祝願夫君此行旗開得勝。」
可這時蕭燼安道:「——我妻子尚在京城,他年少單純,才嫁給我不久,便要忍受分離之苦。還望在京的九殿下和崔小侯爺,能夠對我妻多加眷顧。」
「……」
白照影心臟仿佛被攥緊了!
他在那素來不拘一格的大魔王口中聽到他的牽掛,說得是句措辭非常正常的託付。
可是他完全沒能料到,這託付居然關於自己。
他根本沒辦法,再認為蕭燼安是在對著別人裝蒜,分明蕭燼安的語氣,那樣真摯得令人動容。
我妻子……
我妻子他……
他還年少。
他很單純,他嫁給我不久。
他喜歡大活人,樂意被人陪著。
他無法忍受分離之苦。
——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會忍不住相信的。
我也很想,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同樣被人妥帖地愛著。
白照影閉上眼,為了掩飾,仰起頭,狠狠壓了口酒!
然而白照影仍未聽出,蕭燼安全部的用意。
如此崔執簡便不能趁虛而入,不能對世子妃任何請求袖手旁觀,倘若世子殿下不幸戰死,崔執簡還要將世子妃妥當地安置好,這時才包括可以娶回家。
崔執簡饒是好涵養,面色依然變了幾變。
崔小侯爺端著酒杯的指尖微顫。
他好像這一次,明確地覺察出世子的深情,那是他一直想要驗證的,答案清楚地呈現在自己面前。
也許狐狐說得沒錯,世子喜歡他,待他好。
蕭燼安絕不是個世俗意義上的好人,卻是個會不擇手段,只想為狐狐著想的好丈夫。
崔小侯爺忽然浮起一道慚愧。
席間醇酒散發出來的氣息,也好像很酸苦。
崔執簡感到深深失落。
當初自己因為禮法錯失了表弟。
而蕭燼安平生百無禁忌,卻唯獨能為他的世子妃,撿起仁義道德,甚至把規矩禮法,都能化作刀為他所用。
總歸性格不同,命運軌跡也不相同。
自己是被蕭燼安給拿住了。
這樣的男人,雖說待狐狐好,是否太危險了。
狐狐到底喜不喜歡他?
崔執簡默然琢磨,並未意識到自己隱秘的祈盼。
時間逐漸流逝。
蕭燼安仍端著酒杯,手腕不動,壓力卻徐徐施加。
崔執簡沉重且鄭重,舉杯飲罷,道:「好。崔某必定不付所託。」
那作為託孤添頭的九皇子,自然更是千肯萬肯的。
九皇子利落地幹了杯酒,小狗也跟著汪汪直叫。
「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