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已足夠讓順意聽懂會贏。
順意眉梢見喜:「那咱家率先恭喜老將軍了!」
程岳拱了拱手,不動聲色。
順意公公則是在恭喜之後,輕輕嘆了口氣,歡喜與憂傷之間的落差顯著。
程岳只覺圖窮匕首見,不得不配合太監的表情,緩慢問道:「公公這是何故?」
順意哀嘆,故作無事地收起話題:「無妨,想到些朝廷瑣事。」程岳不想聽,所以沒追問。
但怎知老頭如此鎮定?
順意有點捱不住了,還是又把話題狼狽地撿了回來:「老將軍可知,這回你大禍臨頭了?」
程岳連忙做出配合地失聲:「此話怎講!」
眼見老頭上鉤,順意這才稍微鬆了口氣。
他繼續嚴肅地渲染氣氛道:「我剛從陽和衛路過,聽說世子用自生火銃撂了火兒術。他從兒時就深得陛下寵愛,陛下不惜借給他神機營歷練。」
「神機營您知道的,放眼四海九州,唯有我大虞能打造出這支神兵,就是個娘們兒拿到神機營的火器,也能把壯漢放倒。」
順意故意貼合程岳這種軍中糙漢的身份,話說得糙。
順意感慨萬分:「拿火器贏了火兒術,不算本事。可陛下不一定這麼想。」
「陛下必定以為……」
順意悄聲說,示意程岳附耳過來:「老將軍,您花甲之年,英雄上陣殺敵卻沒能取勝。世子剛過弱冠年紀,竟能勇冠三軍。」
「派出世子就能贏,單有老將軍,就遲遲不勝。」
「就算最後瓦剌軍滅,老將軍回朝,也許都不能洗刷陛下的疑慮,卻讓他人占得頭功。」
「老將軍,您不值啊。」
「……」
這太監心思何其歹毒。
程岳滿心後怕,若非世子提前擒獲羅戈,將羅戈獻給自己釋了疑。更是若非他知曉,這仗就要打完了。
就憑太監這番挑撥,萬一遇上個心眼小的,或者當時自己真想不開,上了這閹奴的當。
城下戰火未熄,軍中將帥鬧起不合,仗還怎麼打?
豈不是讓親者痛仇者快嗎!
程岳在燭光中深望了太監一眼。
似乎在太監背後,浮現起,那太監真正的主家,燈影中顯露出麗妃母子垂涎皇位的影像。
程岳腦海的神經,宛如被針撥動,疼得他眼睛一閉。
老將軍越發清楚地意識到,也許宮中流言,蕭燼安乃是敬賢帝之子的事情,確實是真的。
世子有繼承皇位的可能!
故而遭受忌憚、被人抹黑,遭人誣陷,木秀於林而從小飽受摧折……
老將軍胸中湧起股不忿。
他心知如今處於皇位新舊交替之際,自己這把老骨頭,不應該再帶著整座程府,參與這趟渾水。
但蕭燼安毀家紓難的決心,三十八個時辰的苦戰,縝密籌謀,待人恭敬的態度,不得不贏得他的好感。
他出身不光彩。
可他所作所為,哪樣都很光彩!
唯獨這樣的男人,配成為天下共主,也能引導這江山走向通途。
老程岳橫了橫心,暗下胸中激盪,早在心裡買下世子這股。
心頭大事已然決定,程岳糊弄監軍太監,更配合了。拍著桌子做出番,不跟蕭燼安爭出個好歹誓不罷休的架勢,砸了茶盞,茶杯七零八落粉碎。
外頭的兵士連忙應景,喊道:「大帥息怒!」
順意公公壓不住眉梢的喜色,強行按捺得意,差事辦成,他裝模作樣地勸慰幾句。
順意待不了太久,被程岳安排副將相送,老者叮囑,務必把公公妥善地送出大同。
堂屋重新寧靜下來。
燭火撤去幾盞,火苗爍動,內室的門打開了。
人全都在裡面,聽得清清楚楚,更知七皇子那派,處處希望蕭燼安死。
程岳不敢點破蕭燼安的身世,提醒道:「此番返回上京,世子雖然立功,迎面卻是千難萬險,七殿下等人不會讓世子好過。挑撥將相不和只是開始,等你回去……」
——且不說沿途是否遇到危險。
——即便回宮,那挑撥的就是父子不和了。
敬賢帝多疑。
皇帝哪敢不防備,剛立功,正值年輕,風頭正盛的兒子?
當然還是要寵更聽話的那個,七皇子估計最近在皇帝跟前,刷滿了好感。
蕭燼安冷笑,當然能想到憑場戰功不會讓蕭明徹輕易落敗,他們之間,少說得再斗數合。
蕭燼安剛才藏在裡屋,無法出門時,早就醞釀妥當下一步計劃。
蕭燼安道:「如何平安回京不被構陷,我已有對策,希望諸位配合。」
他將那想法跟眾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