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必須的啊,成安心說,萬一真在白府鬧個不痛快,世子爺回來非扒了我的皮。還是得帶足打手才好。
把能想到的安排都交代了,白照影畢竟也沒對白兮然,有什麼印象方面的扭轉,勉強營業而已,此人浪費不了他太多時間。
白照影剛想換換心情。
天幕間,驟然掠過只黑漆漆的渡鴉。
巨大的渡鴉在花園地面,投落一片多半米長的移動陰影。
黑暗的影子罩在白照影身上,他突然仰頭,陽光刺得他閉上眼睛,那渡鴉難聽地叫了聲。
白照影心神絞緊。
就這麼心臟砰砰地打了四五個突兒,白照影無端趔趄。
茸茸連忙將他扶住,挎著的竹籃掉出幾片葉子。
忽而外頭有家僕匆匆地報訊,說門口來了朝廷的公公,公公穿著白衣戴著白帽,是來向世子妃宣旨的。
只是聽見家僕所說的白色,白照影握住茸茸的手掌緊了緊,掌心倏然浸滿了汗。
他已不知自己該做什麼。
憑藉本能,他帶著府里的人迎接宣旨太監。
他認得那太監,正是敬賢帝身邊最得用的宮人,太監果然穿著滿身的素白。
那張麵皮,平時瞧見都是含著三分笑的。
可如今,他竟一點點笑意喜氣都沒有,像是具麻木的皮囊,來完成特殊又艱難的任務。
大太監展開整幅錦繡質地的聖旨平靜道:
「皇帝詔曰:朕聞征西將軍、世子蕭燼安忠勇,自瓦剌犯邊以來,身先士卒,奮勇殺敵,生擒敵將火兒術,協同作戰,擒獲羅戈,並擊潰瓦剌殘兵。不幸於大同之戰後,染病殉國。」
「朕心甚痛,國家失一棟樑,百姓失一忠良。今賜諡號『忠武』,以彰其功。其家眷著賜田產金銀,以示國家之恩。欽此。」
聖旨宣讀完畢。
府中果然迎來了死一般的寂靜。
大太監悲憫地望向白照影。
那份憐憫出於真實,大太監久在敬賢帝跟前,老皇帝年老子嗣單薄,世子最近表現良好。
敬賢帝早已起了認回世子的意思。
儘管聞聽世子在前線屢立戰功,又牽掛著世子帶走的那隊神機營。皇帝也有些睡不踏實。
可是現在傳來這道噩耗,自己一個活生生的兒子,戰場取勝之後,因為感染上疫病死了。
老皇帝就算再多猜忌,也變成了惋惜不已!
這詔書所寫,賞給世子妃的田地是最豐饒的,金銀數額也早已逾制,可見敬賢帝對此事何其傷懷。
大太監心裡也直呼可惜。
這要但凡世子爺還有口.活氣,陛下指不定龍心一橫,就將這位皇子認回來了!
屆時世子妃,都能往下任皇后那把椅子上沖一衝。
大太監暗暗嘆氣。
他輕聲道:「世子妃,還請節哀順變。」他遞過去聖旨。
白照影雙手接過,指尖輕輕顫抖。
「朝廷特派禮部侍郎,親自主持辦理府上的一切喪儀,世子妃好生將養身體,切莫太過傷懷,喪儀沒有多少瑣事讓您操心。」
話畢那大太監看著茸茸。
小丫頭臉已經完全慘白了。
家中陡然失去支柱,少爺從世子妃變成了寡夫。
好像才剛剛過得有聲有色的時光,因為這道突如其來的噩耗,到處陷入了僵局,茸茸只覺渾身冰冷,強撐著道:「公公,我曉得,奴婢會照顧妥當世子妃的。」
大太監頷首。
渡鴉在世子府的蒼穹上來回盤旋。
並非剛才那隻,而是來了更多隻,移動的陰影一列列掠過,投在府院前堂青灰色的地磚。
因為是報喪,大太監不能要辛苦錢,更不敢在世子府上久留,帶著儀仗,匆匆地走了。
禮部侍郎,不多時就會親自登門。
在此之前,家裡還有千頭萬緒要做。
縱使白照影其實早就給蕭燼安暗自準備了些備辦喪事的物品,那也不夠。
靈堂還要布置,帖子還要廣發……
在這一片死寂般的肅穆里,白照影在正堂穩了穩神。
沒有誰,會比他更清楚死亡的意義。
他是死過一次的人,若死了,前世的恩怨盡消。
意味著,令他動過心的那個男人,他的夫君蕭燼安,再也不會回來了。
「狐狐,等我回家。」
「狐狐。」
胸口壓著團強烈的窒悶感。
那種難受鬱積許久,白照影再也控制不住,他從肺里向上,頂出道火辣辣的熱流,衣襟被鮮血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