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鼻尖下移至嘴唇,流連忘返至領口,再探尋,不能看見腰身鎖骨,只見厚厚衣服。
蕭明徹遺憾地舔了舔唇,再道:
「皇家規矩,我需在世子府守靈三日,這段時間一應用度或可從簡。世子妃不必過於擔憂,切莫過分傷懷,先以身體為重。」
再之後便是三皇子、九皇子,各位公主等陸續向世子府獻上慰問。
這些人以九皇子哭得最為真誠,然而皇家並不喜人情緒如此外露,九皇子暗遭鄙夷。
蕭明鈺由衷崇拜蕭燼安。
白照影不忘呵護九皇子。
白照影遣成安,帶九皇子去花園,那裡他能夠散心,也不至於因為禮數跟誰鬧彆扭。
至於花園有座箭樓,裡頭有蕭燼安許多兵器,他今後都用不上了,蕭明鈺可以帶走。
白照影能做主。
***
深夜,同心堂白幔招展,燃著燈燭。
晚風更大了。
穿堂而過猶有嘯音,風過時,白蠟燭的火苗,被撕扯成為不同形狀。
唯有至親才會徹夜待在靈前。
其餘的鳳子龍孫,雖號稱是來守靈,可是畢竟都是金枝玉葉,白天能夠乖巧地待在靈棚里都不容易。
若徹夜不眠,這些人統統頂不住!
本次喪事,世子妃思慮周全,早給他們安排好住處,府上並不缺空房待客。
故而靈堂只剩白照影獨自待著。
支應一天的喪禮,作為操辦喪事的主角,白照影今天,被人情世故徹底絆住腳步。
即使有孔儀分擔,替他節省不少心力,長期在人前偽裝乖巧的世子妃,他累得半個字也說不出口。
白照影連下人都屏退了。
喪禮倒像是做給活人看的。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白照影自己面對蕭燼安的棺材時,他方才再度層層疊疊浮現起,他對蕭燼安綿密的想念。
他想到蕭燼安為人處事,蕭燼安如果還在,自己好像什麼規矩禮數,也都不用在乎。
有時他……很縱容自己。
至少如果自己處於崔兄夫人,或者是崔弟夫人的處境,要學的規矩就有好幾車。
方才舅媽和舅舅以為他乖,乖得是想裝乖的白照影。
不乖的那個白照影,表哥知道,蕭燼安也知道。蕭燼安顯然更清楚。
「陪吃午餐要收加時費。」
「我要罰你給我守夜,還要你給我洗腳。」
「鸚鵡帶過來,水鴨也帶走,惡霸鵝如果願意走,也帶走。」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啊。
他的愛意隨著蕭燼安本人的離去,青澀地綻開,再無聲告終。
仿佛在靈堂之中,呈現出蕭燼安的影像,幽微的燭火催生了白照影的幻覺。
接著大風驟起,靈堂光焰迅速地一跳!
白照影神經跟著絞得生疼。
幻象被風勢攪和得七零八散,白照影從蒲團起來。
他攏緊肩膀,搓了搓手,縱使身穿蓄棉的加厚衣服,身上卻只像包著層紙。
腦袋裡有些通靈的想法。
白照影喊了聲「夫君」,唯有無數條白幔在靈堂忽高忽低地翻卷。四顧則是並無所獲。
他黯然地等風勢平靜,風不肯停。
他在白幔與白蠟燭昏黃色的燈光掩映下,望見同心堂門口站著道清瘦的人影。
他心頭狂跳,正欲迎上去,卻發覺對面並非蕭燼安的輪廓。
晚風吹動崔執簡的袖擺。
崔執簡帶了兩個僕從,僕從各自提著盞白燈,兩人同時身穿白衣,相隔有十四五步。
不是徹夜弔唁,需要自己接待的來客……
白照影稍微鬆了口氣,站在原處,點點頭。
「表哥。」
「表哥。嗚。」第二聲表哥就已有哭腔了。
崔執簡眉梢輕蹙,礙於避嫌並不可離他太近。
崔執簡的影子,被白燈籠的光線拉得很長。
人影頭頂的部分,與白照影的白絹鞋面堪堪接觸,崔執簡投向人與影交疊的那片地方,渴慕地想再靠近,可是卻謹慎地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