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莽接的條子, 映著一盞昏暗的燈光,皺巴巴的紙條,上頭只有兩個字:
「釋七。」
段莽慌了:「王爺不好!」
他個大老粗險些沒收住嗓音,燭火因他的動作,又猛烈地顫了幾顫,火苗拼命拉扯。
段莽走到蕭燼安跟前。
薛明湊過去把那條子看了,臉色也是驟變!
薛明立刻出主意:「麗妃扮演的那人,分明跟殿下更為親近,殿下與老王妃是血親,殿下何不也動用老王妃的舊……」
薛明霎時噤聲。
只見蕭燼安的臉色,陰鬱得不成樣子。
他那個「舊情」的情字,生生吞回肚子,薛明毛骨悚然。
以往他們只是心照不宣蕭燼安的身世,從未當面對道破過。
蕭燼安誕生於叔嫂□□。
敬賢帝糾纏不休,然而老王妃並不情願,唯有折磨,何來舊情?
蕭燼安絕不會吃他母親這份恥辱的紅利。
薛明立即拜倒:「屬下萬死!」
薛明還是不甘心,仰頭道:「王爺出生入死,險些折在邊關,那個蕭明徹要是就這麼被人放了,豈不便宜了他?」
「對,對對,便宜他個王八蛋。」段莽道。
蕭燼安睨他倆一眼,兩名下屬相互對視,突然莫名覺得殿下必然又是心裡有數,而他們卻還在不停地犯蠢。
兩名下屬反應過來,收起氣憤,可憐巴巴的,你一言我一語打聽道:
「王爺什麼安排?」
「麗妃慣來盛寵不衰,極難對付,冒充……嗯,這招也是她剛使出來的。」
「您連門都不出,怎麼就斷定能治得了他們母子倆?」
這兩個活寶好奇心懸到嗓子眼。
靜室的房門再度響起,線人在外面如啄木鳥般篤篤敲了幾聲。
四隻眼睛齊刷刷望向門外,薛明跟段莽連忙去接紙條子,兩個人湊到燈光下看字。
是兩行字。
燈光映出,兩人眼睛都睜大了:
「順天府報,景山零星火起。」
「山火無由,久撲不滅,景山乃龍脈所在,民間故稱為『燒龍鱗』。」
順天府剛把這消息連夜呈進皇宮。
靜室內,這張條子讀完,外頭守著的錦衣衛就報導:「養心殿有動靜,七殿下被趕出來了。」
「什麼!?」薛明跟段莽趕緊起身。
他兩人耳力好,只稍微開開門,便能聽出個大概,殿外傳出大太監的公鴨嗓音,宣布敬賢帝對蕭明徹的懲治手段。
「……七皇子有失皇子之德,著即禁足清心寺,不得外出,不得見客,不得參與任何朝政活動,直至另有旨意。欽此——」
「父皇!」
「父皇,兒臣唯有對父皇的忠孝之心,絕對沒有傷害君父之意!」
「燒龍鱗一說,純屬無稽之談!兒臣只是放了把火,兒臣怎可能輕易傷及龍脈,兒臣萬萬不敢自毀大虞根基!」
「求父皇明察,父皇!!!」
清寒的秋夜裡,蕭明徹被兩名錦衣衛拖出養心殿。
那道本來華麗耐聽的嗓音,如今變得嘶啞悽慘。
縱使麗妃在後頭追隨求情,釵環簪飾,雜寶灑了滿地,皇帝仍然不肯下令開恩。
錦衣衛正中下懷,把蕭明徹越帶越遠。
養心殿外徒余麗妃已變了調的哭泣,這是麗妃母子,頭一回在養心殿如此顏面盡喪!
可是宮人們誰都不敢上去攙扶。
局勢仿佛在越發明顯的轉變。
蕭燼安與蕭明徹,前者封了郡王,後者被關禁閉。
曾經的皇位炙手可熱繼承者,被萬眾追捧的七殿下,今夜卻在養心殿前如此狼狽……
宮人們趕緊眼觀鼻鼻觀心,誰還看憔悴的麗妃?
所有人面色平靜,幾乎把自己低到塵埃里,實則各個心潮湧動,盤算何時能找機會,與雲中郡王結個善緣。
老皇帝聽不得麗妃吵鬧,命總管將麗妃帶走了。
養心殿外不多時寂然無聲。
薛明跟段莽縮頭回靜室里,各自吸了口氣,稍微平復心頭的震驚和敬畏之情。
薛明跟段莽這才緩過神,開始遲鈍地拍馬:「殿下高明。」
「王爺以不變應萬變,襯得屬下方才出的,簡直是個餿主意。」
兩個活寶誇讚不停。
蕭燼安無心驕傲,反而只覺得無比嘲諷。
蕭燼安太了解敬賢帝的為人!
狗屁的痴心重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