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兄夫人並不在意時辰早晚,跟白照影開茶話會開得次數多了,知曉雲中郡王府不似其他門第。
那些高門奉為圭臬的規矩禮數,金科玉律,在王府並不通用。
人們是會找理由的,現在把蕭燼安類比成魏晉風流,唯獨他家可以任性不羈。
如此詩也不必作了。
崔兄夫人瞧瞧這滿桌的菜,和落到地上就化開的雪,收起詩性,改拉家常。
瞧著白照影慢吞吞地坐下,皮膚透著股紅潤,崔兄夫人悄悄扯了扯他袖子:「噯,賢弟昨晚是不是很累?」
「……」白照影綴著桃花瓣的手臂露出來了。
他連忙放下湯碗去遮。
崔兄夫人笑意更甚。
「你我說私房話,我年長你幾歲,看到這個也不打緊。只是出門要遮嚴實點,倘若讓人看見,雖不敢笑話王爺孟浪,但會有登徒子誤以為你輕浮,胡亂惦記。」
白照影已經把手臂藏好。
跟崔兄夫人,隨意吃吃喝喝,隨便說了點話,正餐吃完,又上瓜果點心。
白照影漫不經心地剝開心果。
指端是皓白的,開心果也是皓白的,乾果在他指尖摩挲,殼有點硬。
他邊聽崔兄夫人講世家大族的故事,聽得認真,指端用力,忽聞咔的一聲深綠色的果核從果殼裡掉出。
一隻小鸚鵡靈敏地竄進亭子,橫掠到白照影眼前。
小鸚鵡嗒嗒跳過來叼走開心果。
賣乖道:「謝謝愛妃!」
然後張開嫩黃的小嘴:「還要愛妃!」
白照影紅了臉,突然被鸚鵡賣得徹徹底底。
鸚鵡自然說得是還要乾果。
可那另一個「還要」的意思,白照影赧然,覺得不言而喻。
崔兄夫人抿唇笑道:「好呀,小傢伙,讓我審審你,晚上要幾回愛妃?」
崔兄夫人拿出乾果,剝得很利落。
小鸚鵡為了營業胡說八道,揀著學過最大的數講:「八回!九回!八回!九回……」
崔兄夫人已然瞠目結舌了。
白照影立時覺得坐不住,連忙捧起小鸚鵡,滾燙著臉頰放飛。
小鸚鵡撲棱撲棱翅膀飛走了。
白照影坐回座位,腿酸得不能打彎,腰一軟「嘶」了聲繃緊身體。
崔兄夫人自是看透了全部,伸出三個手指:「奔九不至於,總能湊足這個數吧?」
——能湊滿整隻手。
白照影戰略性咬了口糕餅。
忽然又有大段記憶浮出腦海。
崔兄夫人搖搖頭,望著亭外薄雪,感慨道:「唉。我七年前嫁給觀瀾,入府前幾年還算新鮮,後來觀瀾的心思全在做官上,公務纏身,壓得身子也勞累,每月只有兩天能與我同寢。」
崔觀瀾是崔執簡的族兄。
崔兄夫人又小聲道:「哪怕是那兩天,他有時也不做那事兒的。」
白照影呆呆地問:「那會幹什麼?」
崔兄夫人:「抱怨公務,談談家事,有興致了聊點詩詞歌賦,讓我給他捏捏肩膀揉揉腿。」
白照影含蓄地收斂目光:「多數是這樣嗎?」
崔兄夫人:「多數是。說說話,做做伴,夫妻不就這點事嗎。」
可白照影這邊並不相同。
蕭燼安未曾與他抱怨過什麼,也很少談過什麼家務事。
至於捏肩膀揉腿,蕭燼安不需要。
他身體太好了。
白照影戰略性咬下第二口糕餅,抿了口甜甜的杏仁茶,順了順。
他心中早有不安,因為蕭燼安曾經明確地告訴過他,不可動心。
他懷疑蕭燼安對自己態度的變化,有一種可能,是貪戀他的身體。
但其實崔兄夫人只是羨慕白照影,輕推了把白照影道:「瞧你的氣色,王爺宿在你這邊,將你滋養得很好,水靈靈鮮花似的。」
「外子比郡王虛長十歲。」
「他是個文臣,被朝政磋磨久了,尤其是禮部做得事情瑣碎,他偶爾也很無奈。」
「呀,我並非向你抱怨觀瀾,他很好。觀瀾雖然不能像當初成親初,陪伴我,親近我,不過如今也還是會費心思哄我歡喜。」
「比如呢?」白照影配合地問道。
崔兄夫人道:「他說休沐那天,陪我看雪打紅葉。香山的雪打紅葉有名,是上京盛景。」
白照影想得卻是,他跟蕭燼安其實,並沒有過放下所有目的,單出去有場放鬆的約會。
還是差著點感覺……
亭外的雪更密了,簌簌如撒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