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自己應該還在夢裡,也不著急醒。
街角忽然竄出炮仗似的一坨,啪嘰一下撞倒在戚絮的跟前。
這一坨拍拍衣服站起來,原來是個小孩,她腦袋上戴著一個很大的虎頭帽,幾乎把臉遮完了,只露出一雙圓圓的眼睛,周身穿得很喜慶,手裡還拿了一串沾了小灰的糖葫蘆。
她聲音清脆,一點不怕人:「我給你吃糖葫蘆,你能帶我去找娘親嗎?」
戚絮不想做個媽媽在哪兒的夢,冷酷無情地越過她:「不能。」
女孩咔嚓咔嚓地吃著糖葫蘆,像是完全沒有聽見她的話一樣,板著胖胖的手指頭:「我娘親很高,很漂亮,頭上戴著花花簪子,身上穿著花花裙子……」
這孩子怎聽不懂人話,戚絮加快腳步。
女孩顯然不懂她的意思,已經從娘親到了自己的一日生活,蹦蹦跳跳地跟在她後面,手腕上的平安鐲也一閃一閃的。
戚絮也做不出趕小孩的事,心想這夢應該快醒了就隨她去了。
在欣賞自己夢的同時,她被迫聽了女孩上房揭瓦拈花逗鳥的種種事跡。
總而言之,這是個被家裡人寵的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叭叭叭說了這麼久,女孩再不懂也知道戚絮故意不理她了。
她生氣地把吃完的糖葫蘆簽扔在一邊,叉腰抬頭:「你給我站住!」
見戚絮完全不聽的身影,女孩癟了癟嘴,隨後雙手團成一個喇叭放在嘴邊用力大喊:「我就是想告訴你,我現在,很幸福很幸福!」
戚絮步子一頓,像是想到什麼,腦中的弦一下繃緊,接著猛地回頭。
女孩摘下了虎頭帽,露出完完整整的面容,呲著虎牙沖她笑。
沒人能比戚絮更認得這張臉,因為——
那分明就是戚絮小時候的自己!
女孩不理會她的驚濤駭浪,隨後認出什麼,噠噠噠跑到一個糕點鋪子邊的女人身邊叫道:「娘親!」
女人放下手裡的糕點,彎下腰抱起她,女孩親親熱熱地摟著她的脖子。
戚絮的指尖細微地顫動著,不等女人招她,腳下已經動了起來。
越走越快,越跑越快。
她終於在夢中見到了母親。
女人看著她的模樣眼中閃爍著淚光,她伸手拭去戚絮臉上的淚水:「我的阿幼,都長這麼大了。」
戚絮喉嚨被洶湧的情緒堵住,她不敢開口,這麼多年,這是母親第一次入夢見她。
女孩鬆開手,用自己的臉頰去貼她的肩膀,小聲說:「戚絮,我原諒他們了,所以,你一定要找到自己的幸福啊。」
戚絮看見了她們身後慢慢消散的人事物,她知道,夢快要醒了。
無論在哪個世界,她永遠記得母親教她讀書,授她所學,就算在彌留的最後一刻也在叫著她的名字。
阿幼,母親獨留你面對這世間的虎豹豺狼,母親未給你存有足夠的立身之本,將母親的骨灰撒在川流不息的江河中吧,我會向走過的每一寸土地祈求,救救我的阿幼。
阿幼,母親走了。
她的身形消散於天地,此一面,無憾於這一生一世的因果。
「阿幼,母親為你驕傲。」
戚絮從病房外的長椅上醒來,她眨了眨眼,一滴眼淚從眼眶中滾落消失在毯子裡。
她這才發現身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條毯子。
只穿了見單薄病服的姜雁一聲不吭地坐在她旁邊,沖她笑著,她已經有些記不清事情了,但還是能精準捕捉到她的孩子:「絮絮睡醒了?」
戚絮站起來想把毯子披在她身上。
姜雁皺著眉不干:「你冷,我不冷。」
戚絮拿著毯子,看著她固執的樣子,停頓了幾秒,嘆息道:「媽媽。」
姜雁睜大了眼睛,主動把毯子披在自己身上,又小心地牽手,一系列動作下來,她才確定了什麼,回道:「媽媽在這裡。」
戚絮看著姜雁睡了才抬腳離開,腦中01匯報著剛才的檢查結果。
【跟之前的狀態一樣,我也按你說的設下了保護機制,這邊應該是沒問題了。】
說完正事,它卡了幾秒,01從來不懂什麼是迂迴,它直直問道:【你想明白了?】
它聽見戚絮喊姜雁了。
戚絮對這種帶有情感的稱呼很慎重,之前姜雁好幾次想要戚絮這樣叫她,戚絮都當作沒看見,這怎麼突然就鬆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