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也很像。
夏莞喝著食堂里免費的紫菜雞蛋湯,含混地嗯了一聲。
今天的湯好像格外好喝,順著喉嚨滑下,竟暖遍了全身。
夏莞猶豫了一下,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對了,你哥……」她頓了頓,心裡已經把樊斯辰當作並肩作戰的同壕戰友,所以還是忍不住關心地問了出來,「你是不是有點煩你哥呀?你沒來上學不是因為他吧?給你發消息也不回,我以為你以後不來上學了呢。」
在別人看來,原來是「煩」嗎?居然不是「怕」。
樊斯辰用手比出電話的樣子,「不至於。是家裡不太讓用手機。至多十二天,我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也會在這個期限內恢復聯絡!」
其實這種疑慮和猜測並非空穴來風。在她眼中,樊斯辰和他哥哥樊斯聿的相處模式著實奇怪,明明是雙胞胎卻不是很親的樣子,但又不是不親。
樊斯辰微微嘆了口氣,「其實我們兄弟倆以前感情很好的,可能是後來隔了個太平洋,太久沒在一起生活,關係有些疏遠了吧。」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落寞。
夏莞理性地指出疑點:「你不是英國混血嗎?怎麼隔了太平洋?」
樊斯辰聳聳肩:「我媽媽是英國人,她去世後,我去美國投奔到了桑尼舅舅家——聽起來是不是很像美劇劇情?」
他試圖用輕鬆的語氣化解這份略顯沉重的氛圍,可笑容里藏著不易察覺的苦澀。
一般來說,當樊斯辰像這樣開始開玩笑的時候,就是不想再深入談論這個話題的信號。
他在學校里朋友眾多,和大家相處得都很融洽,但關於他家的具體情況,卻鮮有人知。他不願意提及的事情,誰也窺探不了蛛絲馬跡。
樊斯辰又接著說道:「嗯,再說我哥,他真的很優秀,上學跳級跟跳皮筋似的,明年都大學畢業了,比我強太多,雖然有時候看起來會有些嚴厲,甚至不近人情,但這麼跟你說吧,那個果籃是我哥偷偷送的。我後來查過。」
「哦。」夏莞輕輕應了一聲。
「就『哦』?」樊斯辰見她反應很淡,不禁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不覺得很矛盾嗎?他或者我。」
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不解,似乎不明白夏莞為何如此淡定。
「我知道。」夏莞想起今早起來再次清空的徐女士聊天記錄,「刪掉一些就好了。」輕飄飄的語氣,仿佛在安慰自己,也在安慰樊斯辰。
「而且你哥真的很會削蘋果,應該壞不到哪兒去。」
小時候,夏莞爸爸出事後,各路很少走動的親戚們如同潮水般湧來,簡直把病房外當成了午門鬧市。
借錢不還和千里討債的,一個個面目猙獰,唾沫橫飛,醜惡的嘴臉和嘈雜的聲音如同一把把利刃,直直刺向這個本就遭受不幸的小女孩的心靈。
那時的夏莞年紀尚小,面對這樣的場面,內心充滿了恐懼和無助,也因此對醫院產生了深深的陰影。
但她記得,當時還有一位年紀很大的、眼神已經相當不好的農村老表姑,背了一個大號編織袋風塵僕僕地來到病房。她是唯一真心來看望病人的親戚,儘管背已經很駝,但她還是坐在病床旁,一點點仔細地削著蘋果。她的手指粗大,發黃的皮膚就像乾枯的樹根。
夏莞費了好大的勁,才從她濃重的口音里聽明白,她說蘋果是家裡自己種的。
其實當時爸爸已經病危,吃不了什麼東西的,但老表姑卻執拗地相信,出門在外的孩子生了病,就要吃家鄉土地里長出的東西才能好起來。
她不太會削皮,又怕浪費,所以削得很慢很慢,一邊削一邊還不停地叮囑夏莞要好好學習,說家裡只有她一個女孩子了,以後要更加堅強……
但這些過往,夏莞都沒說出來。那些痛苦與溫暖交織的記憶,是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她選擇將它們默默珍藏。
樊斯辰聽完她簡單粗暴的結論後,心中的陰霾似乎一下子消散了許多,釋然地笑了,「好,不過我覺得自己以前浪費了太多時間,以後要好好學習了。」
夏莞十分贊同,使勁點點頭。
「對了,你不是要去參加數學競賽嗎?」夏莞看似不經意地問道,可聲音里卻隱隱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澀。
樊斯辰聽出了她語氣中的異樣,不禁失笑,「我沒有答應啊,上回只是聽了老師他們的動員,但我覺得自己還是老老實實走高考這條路吧。」
夏莞:「哦,那他們快開始上競賽課了吧。」
「應該吧。」樊斯辰隨口應道,他並不是很在意這件事,自然也無從得知夏莞說「他們」時,其實只是想知道顧逸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