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勇氣再承受他的情意,讓他還蒙在鼓裡,自顧自打開重新謄錄的卷宗放下他面前,心潮澎湃:「你快看吧。」
李長季聽我的話拿起卷宗看著,他看得很不專心,甚至可以說是有些草率,直到快看完時也沒有我想像中的勃然大怒或痛哭流涕,我以為他會痛心疾首地控訴為什麼造化弄人他會愛上仇人的女兒,抑或恨我討厭我、後悔這些年對我的好。
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把卷宗合上放好,和我剛來時一樣平靜,沒有絲毫多餘的動作,身姿挺拔,低頭喝的姿勢也還是那麼從容瀟灑。
我突然什麼都明白了。
那日我用自己的性命威脅沈業,換來為鎮安侯府平反的機會,李長季虛弱至極還要攔住我,入宮的幾次見面我偶爾提起,他也極力避開這個話題,還讓我不要再查下去。
我的表情肯定很難看,不知該哭還是該笑,聲音也因哽咽變得沙啞:「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李長季道:「是,我們認識的第二年,我就什麼都知道了。」
我胡亂擦去臉上的淚,心痛地無法呼吸:「那你為什麼…還要對我這麼好?」
一滴淚落在李長季的臉上,他整個人似脫力般委頓:「我也不知道。」
看見他哭我更難受了,心密密地疼,我伸手抹去他臉上的淚,卻情不自禁貪戀和他更多地觸碰,我顧不得想太多,繞過小桌坐在他面前,一遍遍摸他的臉。
我說:「李長季,是我對不起你,你若是要恨我…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這些話說出來有多刺心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想他恨我,不想他離開我,若是從前我還能懵然不知能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好,那麼現在我和他必須把所有恩怨都放在明面上講,他的選擇,我都得接受。
李長季撫上我的鬢角,笑容蒼涼:「阿言,我怎麼可能會恨你,你是我的阿言啊。」
我再次忍不住落下眼淚,額頭抵在他肩上:「我不值得你待我這麼好…」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他忽然提起以前的事,我哽咽答應:「記得。」
李長季眼中含淚,依然笑著和我說話:「我們第一次見面,你瘦瘦小小臉色還泛黃,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把我一步步背下山,我醒來一睜眼就看到你好奇的盯著我看,餵我喝解毒的草藥,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要有個妹妹了。」
「是啊…」我破涕為笑,「你總讓我叫你哥哥,我說我有親生哥哥,一次也沒叫過你。」
「你慢慢長大了,長了個子人也變得漂亮,我才發現自己已經不想把你當妹妹看了。二十歲那年我終於探明侯府謀逆案的真相,在客棧喝得酩酊大醉睡了三四天,我早知你是相府千金,卻沒想到害父親走上絕路的人…會是你的父親…」李長季的淚順著臉頰落在我額頭上,他抱著我的手臂緊了一分,「我想為父親報仇,又怕你失去父親日子會更難過,我內心掙扎了很久,我也曾經怨過你,可是當時你只有四歲,你到底是無辜的。」
「我不止一次矇騙自己,如果父親在天有靈,他一定會希望我好好活下去,只有這樣,我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對你好。你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比最嬌艷的牡丹花還美,村裡的小伙子看見你都挪不開眼,一想到他們看你的眼神我就控制不住地生氣,也越來越自私,我希望相府忘了還有你這個女兒,這樣我就能有娶到你的渺茫可能。」
「可老天還是沒有眷顧我,你跟我說相府給你找了門好親事,你說你要嫁進王府做王妃,你說你喜歡那個會對你笑的王爺。我想這樣也好,你總算苦盡甘來了,像我這樣僥倖存活在世間的人,哪有資格娶你為妻,你成親後他待你不好我比誰都心疼,不止一次想帶你走想讓你離開他,又覺得自己多管閒事,你們夫妻間的矛盾哪有我摻和的份兒,更沒想到的是你真的會離開他,還懷了他的孩子。」
我感動道:「就算我成親,你也還是會對我好…」
「我那時想既然娶不了你,一個人過日子也沒什麼大不了,我帶你去西涼幫你安家,那段日子真是我最開心的時光,我可以單獨跟你在一起,帶你四處遊玩,左鄰右舍以為我們是夫妻我還暗自竊喜,偷偷把自己當做你的夫君對你好。」
我不解:「你既然喜歡我,為什麼我離開王府後你不告訴我?」
李長季白淨的臉龐染上一層紅暈:「我認識你那年你只有十歲,還是個小孩子,我看著你長大又說喜歡你,怕你覺得我心術不正罵我齷齪下流。」
我哭笑不得,他竟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樣,若是有一個人能早早踏出那一步,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舉步維艱。
他知道我的想法後也笑了出來:「要不是你那天主動抱我親我,我還不敢說喜歡你的話。那時我想的是你若是因為情傷不肯再嫁人,我解決完這邊的事陪你一起留在西涼,忘記父輩的恩怨,茶館就是我們的家。」
「可這世間不是所有事都會如願以償,我被迫離開你,也知道相府如何陷害你父親,始終是我虧欠了你。」
「轟隆」一聲巨雷在天空響起,伴著閃電驚破我和李長季繾綣的美夢,他從年少的夢裡醒來,想拉開和我的距離,我卻摟著他的脖子死死抱著不肯放手,他哽咽道:「阿言,我們分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