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洛成玉絕望地用手擋在臉上,不敢去看落下來的無情之劍。
生命的十七年,洛成玉在蜜糖里滾過,也在泥塘里摸爬,如今竟然就要在一艘不知名的客船上送命了。跌宕起伏的人生像茫茫海面上的孤舟,是好是壞,是沿著既定的旅途還是偏離入海,都不是由她控制。
要是她母妃知道了,一定傷心死了。
想到這,一滴滾燙的眼淚從眼角滑落,洛成玉無助而下意識的輕聲:「娘……」
像八年前那個雷雨夜一樣,帶著無盡的心酸恐懼,呼喚再也不會睜開眼的母親。已經過去了八年了,她還是那個沒有成長的玉溪公主,天下第一的貌美皮囊下是怯懦無能的白骨。
『嘩』一聲,腥甜的血噴涌。
洛成玉還以為是自己的血,一瞬間脫力,癱倒在地板上,眼神空洞地盯著窗外的蔚藍海面。
海上有鳥展翅飛向天際的大片雲彩,飛呀飛,向更遠的地方,連人類都不曾踏足的地方。
江蟬就這樣猝不及防看到了那眼神。
他忍不住順著追尋過去,同樣看到了平靜海面的寬闊之景。血腥的殺戮後,江蟬好像也放空了一瞬間。
一個以為自己快要死了,一個突然思緒停轉。
良久,洛成玉才反應過來——出了那麼多血,怎麼一點都不疼呢?難道是她天賦異稟?
洛成玉回過眼神,同江蟬的視線撞到一起。
不知何時,江蟬已經把目光落在了她臉上。
『嗚嗚嗚』
眼淚比洛成玉本人先回過神。
再也壓抑不住的哭泣聲一下子打破了寂靜的時間,讓一切重新流轉。
「江蟬……」洛成玉不知所措,坐起半個身子掩面抽噎得厲害,「四娘……四娘怎麼樣了?她沒事吧?」
她還不忘關心別人。
江蟬心裡湧出一股很莫名的情緒,使得他不得不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掌輕撫,克制住收放變得奇怪的呼吸。他動作很輕,在啜泣聲滿室的房間裡幾不可聞。
「她沒事。」江蟬趕緊回道,似是要把自己從被洛成玉牽著走的情緒里抽離出來。
「那……那太好了。」洛成玉越努力停止哭泣,胸口越堵,抽動胸膛再也不受控制,讓洛成玉身體跟著顫抖。想停又停不下來,難受極了。
好丟人。
洛成玉把臉埋進臂彎里。
突然,心口上覆蓋了一道溫熱。
江蟬雙指輕輕一點,洛成玉當即止住了抽噎。
她抬眼,鴉羽般的睫毛被淚水打濕,黏在一起。仔細看還能看到睫毛
上綴著的晶瑩淚珠。
好像一隻小花貓。
江蟬手指沒立刻收回,靜靜地對視著。
「玉兒!」
『噠噠噠』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四娘懷裡抱著她的竹簍,胳膊上還挎著洛成玉的包裹,神情急切。
二人同時收回眼神。江蟬放在洛成玉心口的手指也收回,順勢將洛成玉拉了起來。
原來江蟬不知因為何事,也登上了這艘船,一直在暗中觀察。知道盧子固利用偷盜的罪名將四娘和洛成玉帶走,他才一路跟隨過來。
這幾日他在船上隱約發現有幾個高手偽裝成普通船客守在盧子固房間周圍,所以判斷出四娘很可能不是對方的對手,便想著速戰速決,先救了四娘再來帶洛成玉離開。
不想對方乃是盧子固養的死士,比江蟬想像得更難纏,若想不傷人性命的脫身就要浪費太多時間。江蟬越拖越擔心洛成玉的處境,只能利劍出刃,手起劍落要了那些人的性命。盧子固見江蟬不是尋常劍客,便一頭從窗戶跳進海里逃生去了。
「原來是這樣。」洛成玉其實還很想問問江蟬為何又上了這艘船,但目光觸及四娘低落的身影后咽下了這個疑問。
四娘的兔子被摔死了一隻。
「四娘,你之後要去哪裡呢?」洛成玉挨著四娘坐下。
兩人間熟悉的溫度傳遞。
四娘輕輕抿唇,淡笑著:「瓊州,我答應了一個朋友要送他一隻兔子的。」
船外人煙稠密,海闊雲涌。長帆漸漸落下,人流攢動。
客船靠岸——揚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