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去見他幹什麼?」
「我......」玉無憂腦中一片空白。最壞的情況終於發生了,而他甚至沒想好一個可以搪塞的理由。他眼睜睜地看著玉無瑕的表情由憤怒轉為失望。他痛心疾首地說:「我真沒想到,出賣我們的竟然是你。」
他轉身離去。玉無憂慌忙跟上:「哥,我沒有出賣你們,我發誓——」
「閉嘴!」玉無瑕怒吼一聲,「事到如今你還在狡辯!回去好好反省!我絕不會在再讓你踏出房門半步!」
他砰地甩上門,像狠狠一巴掌打在玉無憂臉上。沒過多久,玉於溫來了。玉無憂從未在父親臉上看到如此可怕的神色,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他恨不得剜心刮骨的仇人。那天玉無憂挨了打,不重,可卻將他的整個靈魂都擊碎了。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一瞬間,他就後悔自己沒有及早和國師斷絕來往了。馬上,他又覺得這想法多麼虛偽,他明明是看著自己走到這步田地的。有無數次他能抽身而出,卻還是抱著僥倖走到了最壞的結果。他早就知道猶豫不決的後果,可他還是遲遲做不出決定。
他今天和國師不歡而散。是,就在幾個時辰前,他跟國師坦白了。他要離開了。他要拋棄他,再一次地。說這話時他真心如刀絞,可看到國師的臉色他的心還要再痛上一千倍。他真的打算回到玉家那邊,卻在最後一刻被玉無瑕抓住了。大哥是怎麼發現的呢?
想必是他露了馬腳——他怎麼什麼事都做不好、做不對!他就知道,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瞞不過的。
然而,有一件事他必須瞞到底,那就是他去見國師的真正目的。倘若玉家知道這些,後果是玉無憂絕對無法承擔的。
還不如讓他們誤以為自己出賣了他們——可何其痛苦!即使想像過千萬次,也不抵災難真正降臨的這一瞬的可怕。好像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甚至連做人的資格都沒有了。他抬不起頭,永遠抬不起頭了。哪怕是跌入冰湖,滾落馬背,所受的痛苦也不抵這萬分之一。他應該早下決心的,現在,他把一切都毀了。
這都是他自作自受。誰叫他痴心妄想,不知好歹,誰叫他優柔寡斷,貪得無厭,現在他終於如願摔得粉身碎骨。然後,他終於能放棄了。在極度的痛苦中,玉無憂甚至覺得被發現也是件好事。他再也不用進退兩難了。
玉無憂心如死灰,平靜地等待自己的懲罰。就算殺了他,也沒什麼好說的。他沒想到玉無瑕還會來看他,好聲好氣地詢問他泄露了哪些消息,可是他怎麼回答?那都是他沒幹過的事。玉無瑕死心了,他疲憊地望著玉無憂,說:「二弟,我好像不認識你了。你知道嗎?就因為你,一個無辜的人死了。而你居然對此無動於衷。」
玉無憂瑟縮了一下,好一會,問:「誰死了?」
「跟在國師身邊的一個老宮人。他本來已經答應告訴我們國師的秘密,他說,這足以讓國師身敗名裂。在那之後,他就死了。他死在十月十六,就在你跟國師見面後第二天。」玉無瑕盯著玉無憂,慘笑道,「無憂,怎麼會這麼巧?你告訴我,怎麼會這麼巧?」
玉無憂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
他確實,無言以對。
那之後,玉無瑕不再來看他了。代替他的是莊夫人,一個玉無憂更害怕面對的人。他寧願被玉無瑕責備憤怒的眼神鞭打,也不願忍受莊夫人關心與寬容,那就像是照進地穴的陽光,會把他這隻蟲子曬死。他寧願莊夫人怨他恨他,打他罵他。
每日每日,玉無憂都祈求懲罰快些來臨。
窗外又飄落飛雪,灰濛濛的天空慢慢下墜,露出了漆黑的內里,萬籟俱寂,天地無聲。窗戶紙上隱隱約約透出燈火,玉無憂出神地望著那點跳動的暖光。它近了,隨著一聲門響,一道寬寬的光照在玉無憂腳前,莊夫人隔著染雪的斗篷說:「出去吃頓飯吧,你都被關了半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