劊子手提起玉無瑕,他的腦袋一下子歪到肩膀上,死不瞑目地瞪著玉無憂,劊子手剛一鬆開,玉無瑕就往地上倒去。他慌忙提刀去追那顆向下掉的腦袋,這時一個官兵小跑過來,抓住玉無瑕的頭髮,玉無憂突然回魂似的狂奔過來,阻攔道:「不要!」
「滾開!」官兵一拳打倒他,高高地提起玉無瑕的腦袋,劊子手趕緊抓住機會一砍——
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重重地砸在地上,裹著塵泥滾了一下,兩下,三下,最後停在了玉無憂面前。他大叫一聲,哀嚎如血。
「哥!!!」
城外,亂葬崗。黑雲壓城,大雨傾盆,泥水從屍山的縫隙中噴涌而出,怒吼著,裹挾著屍塊亂沖亂撞。一點燈火在大雨中飄搖,汪叔裹著蓑衣,大喊道:「二公子,別找了!雨太大了!」
他前面,一個削瘦的人影艱難地前行著。雨太大了,屍體踩上去很滑,像泥鰍,如果不慎摔倒,就會瞬間被青白色的巨浪吞噬。黑雨如注,泥水橫流,根本分不清那具屍體是玉無瑕,但玉無憂執著地找著,找著,沒有一次抬起頭。
他一定要找到他,他一定要帶他回家。
突然,一道閃電劈下,亮光照亮了玉無憂腳邊的一個圓物。他愣了一下,撲過去,將那頭從屍塊下刨出,緊緊抱在懷中,失聲痛哭。
回去後,玉無憂發了燒。
他夢裡全是血,紅的血,黑的血,熱的血,冷的血,大腦混沌一片,身體冷如冰鐵。暴雨捶打著屋頂,咆哮徹夜,好似亡魂的怒吼。夢中,血海吞噬了他,屍潮淹沒了他,那雙圓睜的眼睛始終瞪著他,譴責著他,怒斥著他,繼而,第二雙眼睛出現了,第三雙,第四雙,無數雙眼睛高懸四周,好像長進了玉無憂的骨頭裡,永遠怨恨地注視著他。
他錯了。他怎麼會忘記國師那張血肉模糊而又完好無損的臉?他怎麼會以為自己能殺得死國師?就算那枚碎片深深扎進了國師的脖頸,可他還是會照常張開雙眼,露出意料之中的神色,淺淺地微笑。
「你想殺我?」
血順著他的手掌流下,一股股,一片片。
「你殺不了我。」
國師的手握住了他的手,玉無憂驚恐地看著他一點點用力把碎片按進那青白的脖頸,然後抽出。傷口癒合了,就在他眼前。
你殺不了我。
他殺不了他。
他犯下了何其愚蠢的錯誤。他的拼死一搏不過是螳臂當車,他不僅沒能救回任何人,還把玉家拖進了深淵,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
玉無憂的身體原本就沒有好,這次更是徹底垮了。他不知道在床上躺了多久,期間國師來了幾次,府中的人對此議論紛紛,驚詫中懷著竊喜。大抵,他們把只處死玉無瑕看成是他的功勞,把國師來訪看做一個好兆頭。
當玉無憂身體稍微好一些時,岑遠道闖了進來。他丟了一隻鞋,披頭散髮,雙目血紅,宛如厲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