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沒有消失,她知道她沒有消失。她在某個地方,的的確確地存在。雖然聽不見看不見也無法說話,可她知道她在。一滴血喚醒了她,她聽到父親告慰她的魂靈,說她死於毒蛇之口。
那一刻,靈犀生出了怨恨。騙子,她想,騙子!她聽著父親的謊言,母親的謊言,姐姐的謊言,哥哥的謊言,一年年一遍遍在她墳頭重演。每個人撒的謊都不一樣,但每個人都在撒謊。連阿奶都在撒謊,說她沒有辦法。阿奶只來過一次。
撒謊,撒謊,全都在撒謊!可惡,可惡,都那麼可惡!她蜷縮在地底下,怨恨一天天滋生,力量也一天天強大。終於有一天一個人來到她墳頭,大聲辱罵殷金山,往她墓碑上拉屎拉尿,她在憤怒中出離靈魂,朝那個混蛋大聲怒吼:
「滾!」
一陣狂風颳過,那個人滾在地上,再不罵人了。鮮血滲進泥土,她的眼睛重獲光明。她看到一個年輕男人找到那人,看到他痛哭流涕地抬走那人,看到殷金山愁苦地在她墳頭擦去碑上的血,她不禁笑出了聲,真可惜他聽不到她的笑聲!
她變強了,一天比一天更強大。仇恨滋養了她,鮮血哺育了她,在日復一日的等待中她磨礪了耐心:她要選擇最好的時機報復爹、娘、阿奶阿姐阿哥。她等來了這個時機,那就是殷彩鳳兒子的百日宴。
她等了這麼久這麼久,就是為了報仇,可偏偏有人阻攔她,偏偏她報不成仇。不僅如此,她還毀了容,斷了骨,還吃了一嘴巴泥。殷靈犀委屈死了,委屈得再也忍不住哭聲。她覺得好不公平,為什麼阿奶她們可以殺她,她就不能殺她們?為什麼她這麼疼,她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為什麼她不想死,卻非得死?
「啊,啊啊啊......」她傷心地、一遍遍地叫道,「我好疼啊,好疼啊!」
她的哭聲直到孟琅拿出黃泉水才停止。殷靈犀摸摸自己完好如初的臉,又摸摸光滑平整的小腹,不敢置信這竹筒里的水居然有這樣的奇效。可是,她肉里的骨頭還是疼,於是淚眼婆娑地望著孟琅,說:「還,還沒好......」
「不行。」阿塊搶過竹筒,拽過孟琅袖子把東西塞了進去。
「我把你治好也沒用啊。」孟琅無奈地說,「等會我還得送你入輪迴呢。」
殷靈犀又哭開了:「你是壞人!你也要殺我!為什麼非得是我,我做錯了什麼嗚啊啊啊——」
「你殺了人,還沒做錯?」
「那都是壞人,壞人!」
「岑家那一老一小也是壞人?」
殷靈犀不哭了,倔強地瞪著孟琅,眼神十分兇狠:「你跟我爹我娘一樣壞!」
「......我知道你死得冤。」孟琅說。
殷靈犀一愣,委屈而憤怒地說:「那你還要殺我?你是最大的壞人!」說著抓起地上土往孟琅臉上一灑,轉身就跑,卻沒幾步就讓阿塊追上了,直接給按在地上,腦袋磕進土裡。
殷靈犀馬上又嚎開了,叫得比之前還慘還烈,孟琅的耳朵都快讓她哭聾了。
「阿塊,你輕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