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塊聽著他有條不紊的聲音,心中更生歡喜,也忽生鬱塞。他的心上人這樣聰明,這樣溫柔,品性、才智、樣貌都極好極好,沒有一處挑得出毛病,然而他不是。他醜陋、笨拙、有殘疾,須用幕離遮面,否則就要迎來滿室尖叫。
他是個怪物,是個異類。可道長心好,待他如常人,甚至遠超出常人。即使他屢次冒犯了道長,他最終還是沒有計較。阿塊忍不住想,道長是不是因為他看不見或是鬼在額外照顧他?他跟道長吵過一次後,道長真就像以前一樣待他了。起初,阿塊很高興,但後來,他心中卻越來越覺得慌亂。
這就像,道長已不在乎他的所作所為了。
孟琅表現的越自然,越無所謂,阿塊心中就越慌,越不安。他不知道道長是否會喜歡自己,即使道長是個好人,他也沒有理由非得喜歡他,何況,他又有什麼能讓人喜歡的地方呢?他不是女人,甚至不是人,身份並不尊貴,也不聰明,樣貌更不用說——他有什麼能夠吸引他人的地方呢?他所過之處,收穫的從來只有恐懼。
如果他有眼睛的話,或許情況會好一些。那樣,他至少看起來像個人。可他連眼睛都沒有。他怎麼會沒有眼睛?他究竟是怎麼失去眼睛的?他以前到底是誰?阿塊睜大眼睛,試圖在一片空白的大腦中找出什麼線索。他最開始醒過來的地方,他記憶中一切的起點......
冷,冰冷,疼,疼痛,怒火,不甘,這些感受和情緒像斷斷續續的腳印,散落在他被大雪淹沒的記憶里。阿塊抓著箱子,全神貫注地回想,他從沒這麼想弄清楚他是打哪兒來的。恍惚間他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地方,安安靜靜,空空蕩蕩,絲絲縷縷的冷風從很高很高的地方刮過:呼——呼——呼——
「咚!」
阿塊猛地從箱子上站起,屋裡響起孟琅劇烈的咳嗽聲。他衝過去,卻被一個書箱絆倒,摔了個四腳朝天,盪起滿室灰塵。他響亮地打了個噴嚏,接著又連打了好幾個。
孟琅忙穿過四散的灰塵:「你沒事吧?我剛剛不小心弄掉了一個箱子。」
「沒事,咳咳。」阿塊從地上爬起,倍感難堪。孟琅見他行動自如,不禁鬆了口氣。「你要不還是去外面等吧?」他邊說邊去撿散落在地上的帛書。阿塊心情沮喪,悶悶不語地站在那。
「這的文書太多了。」孟琅說,「要找到有關公主殿下或齊成武的記載恐怕還要些時日......」
他心中焦躁。這滿屋子的文書,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找完?要是找完了,他依舊弄不清楚阿塊是誰呢?要是以前他可以慢慢找,可現在阿塊過一天就少一天。不,他不能著急。要是能多幾個人找就好了......孟琅一愣,叫道:「我可以叫人幫忙啊!哎呀!」
他氣得打了下自己的腦門。
「真是,我幹嘛非得自己找?我真是獨來獨往慣了,都忘記自己能找人幫忙了!」他氣悶地放下那些帛書,對阿塊道,「我要喊幾個人來一塊找,你先出去吧,這屋子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