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大人叫我送過去!我連打開都沒打開,當晚就趕回台城了!我一進城,就立馬叫人抓住了,我就順勢把東西給了他們——大人!您要我辦的事我都辦了!求求您別殺我!我也只是想活命!我沒辦法啊!」
當路忽然把獄曹提了起來,女人孩子嚇得尖叫連連,獄曹反而不叫了,只瞪著一雙驚恐的眼睛,嗚嗚咽咽地哭著。
「你沒打開,怎麼知道裡面是珠子?」
獄曹嚇得話不成串,結結巴巴道:「我,呃,我......打,打開過!我是打開過,我就看了一眼!那袋子有血,我,我害怕......」
當路猛地把他扔到地上,用劍指著他,吼道:「說!誰給你的東西,要你幹什麼,從頭說清楚!」
外頭,雨已經下得極大極大了。八月的雨就是這樣突然,上一瞬還晴空萬里,下一瞬就陰雲密布,接著瓢潑大雨就劈頭澆下。黑色的暴雨中,當路策馬狂奔。一路上他四處搜尋:沒有!沒有!沒有!吳律在哪兒?他不敢相信是他把項鍊給了獄曹——為什麼?為什麼!他那麼信任他!那麼!
他在哪兒?在哪兒!他看見了他,在那兒,在城門口,在一堆士兵中間!當路徑直衝了過去,跳下馬,在眾人的驚呼聲中一把抓起吳律,雙目血紅地瞪著他,問:「為什麼!」
奇怪的是,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責問吳律非常平靜,那副樣子就好像他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天。
「你說啊!」當路晃著他,怒吼道,「說啊!為什麼!為什麼!」
他眼中有淚,但在大雨傾注下無人看見,人們只看到他面目猙獰地咆哮著,拿劍對著丞相,那樣子就像一頭髮狂的野獸。
「為什麼?」吳律嗤笑一聲,輕蔑地看了眼他脖子上那串項鍊,說,「它們不是回到你手上了嗎?」
當路瞪著他,兩隻眼睛幾乎從眼眶中跳出。吳律臉上那嘲諷的神情,與從前在籠子外、在看台上、甚至在朝堂上的那些人並無二致。剎那間當路明白了,吳律從未將他當做同類,他在他眼裡不是人,仍是狼。當路臉上忽地浮現一個古怪的笑,說是笑,也許只是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下一瞬,他猛地將劍刺入了吳律的胸膛!
尖叫四起,吳律應聲倒地。當路拔出劍,跳上馬,衝出了城門!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燒,可在那盛怒之下是刻骨銘心的疼痛,那疼痛無孔不入地滲入他身體的每一寸角落,幾乎把他燒成灰燼。他不明白,他不能明白——吳律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是他信任的第一個人,第一個啊!
因為他就像他的父親,他的老師,他的朋友,就像他沒有的一切!可那一切都是假的,假的!過往的美好是一顆早就爛了的果子,一頭內里潰爛的死鹿,可他卻把它們當做無上的饗宴封藏在自己的洞穴里,直到洞口突然崩塌他才發現裡面早就爬滿了蛆蟲!
狂怒中,當路一鞭子一鞭子地抽著馬,似乎要藉此逃離那可怕的回憶。馬痛苦地嘶吼著,奔跑著,當路也哀嚎著,那哀嚎聲在黑色的雨水中聽起來就像山洪爆發,震人心魄,碎人肝膽。那是被背叛的靈魂在嘶吼,不,甚至連背叛也稱不上,因為這從頭至尾都是一場騙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