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霄喋喋道:「她真沒見識!京里雖然有不如杭州的地方,可也有強過杭州的地方!將來如果我選官到異地,她跟不跟我走?多好!行萬里路,知天下事!」
冰兒瞥了一眼頓在那裡連咀嚼似乎都沒有力氣的可心,勉強笑道:「人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慣了的,你少拿自己一套編派人家!」
奕霄笑道:「下一科我中了式,就回杭州迎娶阿柔!」
可心驀然放下筷子,站起身說:「大家慢慢吃,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
奕霄愕然問道:「可心姐姐怎麼了?」冰兒不做聲,等估摸著可心已經離開了,才輕聲說:「你少惹她!好好把她當姐姐敬!」奕霄有些委屈地說:「我是一直把她當姐姐敬的呀?」冰兒無言相答,只好輕輕一嘆。他們渾然不覺躲在外面門後聽壁角的可心,倚著牆幾乎站不穩身子,無聲的淚水流滿了雙頰。
奕霄只有今日一天的假,在父母身邊膩了半天,見他們倆都有倦容,才依依不捨道:「爹娘歇個午覺吧。這些日子我也特別忙,馬上要封印,宮裡宮外都不得閒,軍機處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你們是第一次在京里過年,不知道習慣不習慣?」他少有的絮絮叨叨不能停歇,幫父母放好被褥,才安靜地退了出去。
父母歇晌,奕霄打算再到書房讀一會兒書,半路上就遇見了可心,看起來是特意在等他。奕霄想起母親說的話,笑容滿面對可心道:「可心姐姐,一路勞頓,不去休息會兒?哪裡不習慣只管跟我說!」
可心笑了笑,不似飯桌上那麼沉默,指指奕霄的衣領,又指指他的鞋子:「你也不嫌寒磣!衣服領子那麼髒,平時怎麼洗的?鞋子好像也小了,是哪裡的估衣鋪買的現成的吧?」
奕霄有些不好意思:「我平常哪懂洗衣服,都是自己在水裡隨便搓搓就罷了。鞋子能穿就行,還不至於擠腳。」
「你呀!」可心溫柔笑道,「人家看你都是『官老爺』,我看你,還是個不懂照顧自己的孩子!衣服有替換的嗎?我給你重洗。待會兒留個腳樣子給我,我抽空幫你做一雙鞋穿。」她陪著奕霄來到房間,從箱子裡抖出一件羊皮襖子給他披上,把換下來的衣服擱在自己胳膊彎里,又拿了紙筆,推著奕霄坐在椅子上,蹲下身子去量奕霄的腳。
奕霄不好意思地說:「不用,我自己量好畫好再給你。」
「你畫多不方便!一手一腳的,我這裡容易得很!」可心不由分說褪了奕霄的鞋子,眉毛不由微微一皺。奕霄臉都紅了,期期艾艾道:「味兒有點大是吧?」可心「噗嗤」一笑,等量好了才說:「小倌一個人在外頭,也不知道愛乾淨!」畫好鞋樣後起身,像疼愛弟弟一樣刮刮他的鼻子:「好了,以後一切正常了,你也不會這麼邋遢了。」
奕霄心存感激,由衷道:「你真是我的好姐姐!真叫你嫁人,我也捨不得呢!」
可心的臉突然紅了起來,別轉過臉,半天才道:「瞎三話四!」奕霄給她罵得不知所以然,眨巴眨巴眼睛又說:「以後阿柔嫁過來,你們倆一定也是好姐妹!」
可心紅彤彤的臉頰又一瞬間變得煞白失色,這次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勉強在唇邊擠出一點笑,逃也似的離開了奕霄的屋子。
年前的宮裡大約繁忙得厲害,冰兒忐忑地等了幾天,也沒有得到任何傳見自己的消息,她不知道乾隆作何想,只好也一天算一天地過日子。可心每日除了幫著做些家務,則是成日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有一回冰兒去看,發現她手裡在做著一雙極精緻的男鞋,雙起梁的呢絨面子,夾著厚厚的棉花,千層底的里子,針針間距細小平展;外頭不敢花哨,裡面的鞋墊卻很工細地繡著瓶插牡丹的花樣。見冰兒好奇地探頭來看,可心顯得有些慌亂,又欲把鞋子藏起來,又發現藏著也不妥,咬著嘴唇耳根子都紅透了。
冰兒故作輕鬆笑道:「這是霄兒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