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死寂,進退兩難。
宿主還活著,無法觸發將它彈出小世界的脫離機制;宿主又「死著」,能量低弱,害它與總部斷聯。
坐牢般枯燥乏味地消磨著精神,接下來的幾年,005號隱約感知到其他系統降臨。
——總部放棄了自己。
但它並沒有放棄。
人類的肢體活動受神經系統支配,宿主大腦受損陷入長眠,它卻精密完整,為什麼不能嘗試替代?
水滴石穿。
蟄伏等待的日子裡,005號逐漸掌控了宿主的身體。
新的「元魁」便在那一天醒來。
消毒水味刺鼻,病房內亦空蕩冷清,晨光照亮的塵埃下,只有儀器運作的低微嗡鳴,005號很難說清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麼,它本可以用針頭、用放在桌邊的水果刀、或者別的什麼東西,輕而易舉結束元魁的生命。
可最終……它竟抬手按響了床頭的呼叫鈴。
生命。
它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
脈搏,心跳,呼吸,藥片的苦澀糖果的甜,意猶未盡地,005號想,宿主長眠也沒關係,它可以靠自己帶對方躺贏。
然後拿著最優秀的答卷回家,演一齣好戲。
原著在手,且隔岸觀火,它總能分辨出那些藏在路人甲乙丙丁中間的同行,與主角起過正面衝突的穿書者接二連三被捕,它就刻意躲著簡青,避免與主角碰面,提供金錢與人脈,迂迴地引導劇情。
開娛樂公司聘用割喉案的受害者,建遊樂園方便綁架案進行;通過網絡接觸主角的摯友加以挑唆,提早利用朱強將佟彤的屍體埋進廢棄倉庫陷害簡青……
十數年間,它像運籌帷幄的執棋者,一邊保證原著案件中的「時間地點人物」各歸其位,一邊不遺餘力地打擊主角。
終於,005號在不久前的元旦迎來了轉機。
譚開霽遇害,青山路6號的真相水落石出,追求者路驍又當著主角的面揮刀自殺,使後者精神無限瀕臨崩潰。
小世界風雨飄搖,暴雪天降,簡青拱手相讓的勝利近在咫尺,卻似水上明月,欲碎未碎,耍猴般戲弄了包括它在內的全部同僚,僅花費了短暫數秒便修復如初,甚至破後而立,強韌到將所有系統驅逐出境。
除了005號。
血肉與精神的磨合令小世界誤判了它的「籍貫」,和多年前困住005號的那場高燒一樣,它再一次被困在了宿主的身體中。
受限於環境和科技水平,小世界並不適合系統生存。
它必須拖著這副卡頓的、被強行驅動的、會日益衰老的軀殼,等待著宿主咽氣,等待著失去依憑後的消散找上自己。
死亡。
越是朝「人」靠近,這個詞就越讓它恐懼。
元魁病弱,花多少錢調養,壽命也一眼望得到頭,為求穩妥,它必須原樣復刻,從精神上摧毀主角,重新打開回家的路。
賀臨風,邊紹。
二活一的死局,小說影視劇的經典橋段,不管他們之中哪一個因簡青而喪命,簡青都會痛徹心扉。
哪曉得對方居然如此冷靜。
冷靜地接受至交好友暗戀自己手染鮮血的事實,冷靜地赴約,冷靜地放任愛人駛向隨時可能爆炸的度假山莊,冷靜地揪出自己。
整個過程沒有絲毫動搖,比機器更像機器。
「簡青……就算真的親手剖開邊紹,你也還是這副表情,」仗著自己現在受到人類法律的保護,005號破罐破摔地挑釁,「對不對?」
「承認吧,咱們是同類,知道這個世界是小說的你,也只把它當遊戲。」
「少給自己的失敗找藉口,」心若止水,簡青一針見血,「我從不相信罪犯分子定下的規矩。」
被對手牽著鼻子走,又何談破局?
嫌棄甩開對方的臉,他問:「信號屏蔽器在哪?」
005號揚唇:
「你猜。」
成王敗寇?它才沒那麼講規矩,大不了同歸於盡。反正以簡青的性格,最多把自己送去市局,還得帶上輪……
「咚!」
思路中斷的剎那,它的頭猛地撞上牆壁。
「其實我很少使用暴力。」五指拽住髮根,單手拎起男人的腦袋,簡青捉小雞般輕鬆地將系統拖下輪椅。
西裝革履,不見丁點逞凶耍狠的戾氣,他慢條斯理解開礙事的襯衫袖扣,動作完全稱得上優雅文明:「再問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