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行人馬拉了幾車的貨物,周圍跟著數十個護衛,順著官道不緊不慢地南下,仿佛秋遊一般悠然。
方柳偶爾騎馬,偶爾乘坐馬車。聞行道始終御馬而行,行走在方柳身側。
第一日,兩人沒有任何交談,連視線都不曾相觸。
聞行道知曉蕭然山莊雖然只有寥寥幾人,護送幾車物資根本不是難事。更何況,那嚴嚴實實的馬車上是否真的有貨物,尚且有待考證。
他明白方柳讓自己護送,是別有用心,是另有謀算。
可他沒有辦法不跳入方柳的圈套。
待到第二日,方柳終於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與他閒聊。聊的多是每途徑一處,此地的江湖勢力以及官場水深,偶爾也會說說這裡的民風。
這些皆是他來時囑咐依風調查、記錄的事,如今竟還記得清楚,可見他並非一時興起。這麼些天過去,各地的情況似乎一如既往,又似乎有些細微的改變,最直觀的便是有些城池中的乞兒和流民變多了。
方柳將江湖和朝廷、百姓放在一起談論,聞行道明白,他話中必有深意。
但兩人皆不挑明。
一行人馬走了一旬的路後,趕上了中秋。
天色尚早,方柳道:「團圓佳節,不如找座城停留一日,還有些東西要採買。」
聞行道無可無不可:「聽方莊主的。」
他們昨日剛剛路過的是灣橋城,尚且屬於北地,是個不大不小的城鎮,再往前翻過座山,便到這附近最大的州府——灣州府。
既然找地方停留,灣州府便是最好的選擇,那裡人多而繁鬧,也好讓隊伍小作休憩,喂喂馬匹、補充些糧食。
然而翻過青山時,遇上了意外。
彼時方柳和聞行道正騎著馬,沿彎折山路並肩前行,卻忽然感到灌木叢中傳來一陣動靜。
兩人立刻察覺到了這風吹草動,聞行道掌心聚起一道內勁,朝灌木叢中拍去,同時厲聲道:「何人在此?!」
身後的一行人馬也各自抽出腰間武器,戰鬥一觸即發。
唯有方柳,氣定神閒地勒馬停在路邊,目光淡淡看向路邊。
過了好一會兒,灌木叢中傳來一聲孩童的啜泣聲,一名梳著婦人髻的女子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懷中尚抱有一五歲的男童,男童眼中噙淚,似是被嚇破了膽,這才嗚咽出聲,女子捂著他的嘴卻未能攔住他。
女子形容是有些許狼狽和虛弱的,臉上、衣衫上都沾了泥灰,看不大清樣貌,但只看那氣度便不像尋常婦人,她衣裳雖破敗卻能認出原是上好的綾羅綢緞,手指細膩一看就未做過粗活,而她眼中身處高位的矜貴雍容,是即便身處險境也抹煞不了的。
她想必是男童的娘親,因為他們二人的眉眼如出一轍。
見到一眾手拿刀劍的江湖中人停在路邊,女子害怕卻故作鎮定,緊緊抱著孩子,戒備地看向眾人。
大概是看出方柳一行人並非惡人,女子稍稍鬆了口氣,語氣委婉冷靜道:「諸位大俠,我和孩子乃是逃難至此的,無意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