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問,他與鏡中人之間的關係,和這可憐的小螞蟻與人類,又有何差別?
寧真倔強地睜著眼,看著自己右手上的螞蟻,眼睛也不肯眨一下,仿佛要永遠記住,它在他手中壯烈犧牲的這一幕。
然,寧真的消極反抗,卻讓鏡中人不滿了。
它擰開水龍頭,將螞蟻的屍體洗去,而後,便如掌控一切般,捏著寧真的臉頰,拇指指腹,大力地在他眼角下揉搓。
寧真眼中好不容易憋住的淚水,便如泄洪一般,安靜地流了下來,順著眼角流下,卻被右手一一擦去。
黏膩的右手手指,冰冷,濕潮,帶著一股咸膩的海水味,仿若一根濕潤的怪舌,將寧真流下的淚水盡然舔去
「小寶貝,你哭了。」它冷不丁說了一句。
寧真眼中帶著一絲隱隱的恨,它的關心,之於他來說,便如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它在他心底的信用,早就化成了零。
「可憐了我的小寶貝,這麼喜歡這隻螞蟻……」鏡中人瞧著寧真雙目泛紅,要哭不哭的可憐模樣,心都仿佛要化了。
「看,小寶貝。」鏡中人誘哄著,右手五指微動,便有一隻螞蟻從其肌膚上爬了出來,「你的小螞蟻。」
寧真一愣。
他眨了眨眼睛,目不轉睛地盯著右手上的螞蟻,作為人類,他對螞蟻臉盲,並不知道,這是否是先前那隻。
寧真眼中閃過狐疑之色,心道,或許是鏡中人變了一隻新的螞蟻來欺騙他,甚至於……來討好他?
可它為何要討好他?
他明明沒有任何需要它討好的價值。
若是寧真有膽子去問鏡中人緣由,鏡中人思索片刻,恐怕自己也不知。
它只是這麼想,便這麼做了,沒有任何理由,隨心所欲。
「你不認識它了?」鏡中人揶揄地笑了,笑得勾人。
「只是剛剛變了一個小魔術而已,你怎的就不認識這小東西了,我還以為,你對它的感情有多麼深厚呢……不過,明明小寶貝你,與這螞蟻不過才泛泛之交,竟然會為它而悲傷。」
鏡中人沙啞哼笑了兩聲,似真似假道:「呵……真是,令我感到嫉妒呢。」
寧真:「……」
「我……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寧真有絲恍惚,「小鏡,你知道的吧,有時候,我也不知道,我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哭……或許,只是觸景生情吧。」
「那就好。」鏡中人有絲陰陽怪氣道,「小寶貝,你竟然為了一隻螞蟻哭了,真是的,這次,就勉強原諒你罷。」
鏡中的它,忽的湊近,寧真的右眼,則驟然生出一絲暗光。
仿佛感受到了某種奇異的力量,這股力量似乎將現實中的寧真,直接連接到了另一個陌生的世界。
光怪陸離,虛幻詭譎。
置身與這現實與虛幻的夾層之中,寧真仿佛整個人都虛化了,游離於世間之外。
一股孤獨之情油然而生,讓他感到陌生。
「可我希望,下一次,你為會我而哭……」
隨著這句話落下,寧真恍然間,便見一個虛幻的、沒有五官的人影,出現在他眼前。
人影驟然往前一湊,將腦袋擱在寧真的肩膀之上,微微歪頭,雖無面卻瞧著他,像是在賣萌,更像是對獵物的打量。
寧真沒有感到任何重量。
這影子,輕薄如一張紙人,卻又重得可怕,似乎天地間最強烈的風,也無法將它吹走。
明明他應該感到害怕的,可這詭異的空間,似乎將所有的情緒都吞噬了。
餘下的,便只有奉獻、依從,以及,被完全馴服的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