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揭微微握緊裴徹的手指,他的語氣格外沉穩,讓人聽了莫名安心:
「一會兒醫生視情況會給你做一些常規的檢查,你背上的燒傷比較嚴重,昏迷的這些天裡已經做了幾輪的清創……深二度,留疤是肯定的,但好在不需要植皮。」
也不知聽懂還是沒聽懂,裴徹遲鈍又艱難地眨了下眼睛。
他嘴唇再次動了動,喉嚨細微地上下滑動。
「嗯?」
雲揭微微眯了下眼睛,仔細端詳著裴徹的神態,看他抿了下嘴唇,費盡力氣才輕喘出一口氣。
那是一個「閔」字的音節。
剎那間雲揭似乎讀懂了他眼神中渴求的意味,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了些許:
「閔先生和那個孩子都沒什麼大事……閔畫不久前還出院了,和你父親一起被警方保護起來了,別擔心。」
裴徹濃長的眼睫顫了顫,就他現在這種渾身上下沒幾處能動的情況,也只能牽動面部肌肉做出細微的表情。
見他一雙漆黑含霧的眸子仍舊那樣張著,雲揭微微俯下身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但即便如此,由於隔離服和氧氣罩的存在,他的聲音傳到裴徹耳朵里的時候仍有幾分朦朧:
「危重症病房只有下午五點半到六點允許探視,現在是下午兩點一刻,你再煎熬一會兒……我估計等這邊醫生忙完也就差不多了,我會第一時間通知閔先生你醒了。」
裴徹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生命體徵評估,抽血,心電圖,腦電圖……各種檢查有序進行,醫生護士圍在病床邊忙前忙後。
裴徹剛開始還能保持清醒,甚至給醫生一些簡單的回應,但他就像是被耗光了電量被迫停止運轉的機器,縱使現在電量從0%躍升到了5%,也撐不了太久,沒過多久就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
雲揭所說的下午固定的探視時間,裴徹沒有趕上。
但他自己並沒有明確的時間概念,周遭環境單調而冰冷,頭頂的燈光晃得刺眼,他不知道距離雲揭口中的「下午五點半」還有多久,不知道下一秒鐘能不能熬到所謂的探視時間。
在這個不能動、不能說話、沒人理也沒人陪的地方,時間的流速變得很慢,就像是將輸液針的流速調節到最低,每一滴藥水的下墜都格外艱難,只能幹熬,度秒如年。
等護士將他頭頂的器械燈關了,裴徹才意識到已經到了晚上,探視時間早已在他昏迷的時間內流過,只能再等明天的。
裴徹只好閉上眼睛,強迫自己休息,結果到了此刻卻莫名清醒得很,大腦意識像乘風的小舟,漫無目的地飄了十萬八千里遠。
在某個胡思亂想的瞬間,他忽然聽見自己的心臟跳動得極快,剛剛閉上的眼睛猛然睜開,掌心裡出了一層薄汗。
或許……在他清醒的時刻中,探視時間其實根本沒過,只不過是閔琢舟沒來而已。
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底氣去篤定,閔琢舟知道他醒了,就一定會來探望?
冷意順著爬上裴徹的骨骼,他在漆黑一團的空間裡,聽見陌生運轉的醫療器械發出的聲音,冰冷又毫無生氣,整個人仿佛都被世界拋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