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銘的話語聲響起,林綺嵐從沉思中驚覺,瞥了一眼手中的照片,迅速地將其塞進沙發抱枕之下。
「老婆。」
林綺嵐輕輕攙扶著他緩緩坐下,溫言細語:「早說喝酒要節制嘛,身體健康不要啦?」
她的言語中帶著幾分責備,然而話音里卻滿含關切。
楊啟銘笑著握緊了她的手,為他生育四個兒女的妻子,如今依舊美的挪不開眼睛。
歲月似乎對林綺嵐格外寬容,那細膩的肌膚上幾乎看不到時間的侵蝕,彷佛時間在她面前也變得溫柔起來。
她的體態依舊曼妙,每一個動作都散發出高貴而優雅的風采,歲月的滄桑也從未在她肩頭留下印記。
「怎麼,老子就是再過十年,依然能讓你滿足,怕什麼啦。」
林綺嵐臉一紅,輕輕錘了他一拳。
楊啟銘大笑著,林綺嵐給他點了一根雪茄,他才說:「啟榮集團命懸一線,我剛與滙豐銀行簽署對賭協議,求人辦事嘛,哪有不喝酒的。」
集團的事情林綺嵐一向不過問,也不參與,只是默默聽著。
楊啟銘對她這一點非常喜歡,說了兩句便打住了。
「陪我上去睡會。」
林綺嵐笑著扶起他,倆人一起上了樓。臨上樓時,她又回頭看了眼剛才坐過的地方,眼裡難以掩飾的悲痛。
楊啟銘儘管年近花甲,但他並未有絲毫的臃腫之態,堅持鍛鍊的身體顯得比自己的兒子還要強健。
歲月流轉,他仍舊保持著嚴謹的著裝風格,西裝筆挺,髮型精緻,連鬍鬚都修剪得整整齊齊,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已經步入了六十歲的行列。
林綺嵐並非首次收到此類照片,過往亦曾遭遇多次,但她均未予以理會。
她的出身和教養使她無法採取哭鬧、撒潑或是以極端方式與丈夫爭執,更不願將丈夫置於公眾的指責之下。
「細少爺,要準備下樓了,晚會快開始了。」
十歲的楊晟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皮鞋踩著地毯發出悶響,最後一次在鏡子裡整理了一下衣服,表示很滿意,這才下樓去了。
這天不僅是楊晟十歲生日,也是楊啟銘和林綺嵐結婚紀念日。
在這之前,楊晟偷偷練了三個月的《月半小夜曲》,原是準備作為父母結婚紀念日禮物。
水晶吊燈將Jingle Bells切割成玻璃碴般的碎音,七米高聖誕樹上掛滿施華洛世奇天鵝掛飾,這是林綺嵐最愛的品牌。
今天只有楊氏本家族的人,寬敞的大廳中擠滿了家族成員,傳統服飾與時尚裝扮相映成趣。
前排的長輩們或促膝長談,或目光柔和地凝視著四周,臉上洋溢著自豪與滿足的神采。而年輕一輩則聚在角落裡低聲細語,彼此分享著各自的生活點滴與未來的憧憬。
聚會進行到一半時,姑姑楊美琪突然把楊晟推向白色三角鋼琴,鑲鑽指甲掐進他肩膀,像五把淬毒的匕首。
她將楊晟按在斯坦威琴凳上的動作,宛如在拍賣行展示一件瑕疵品。
「大家安靜一下啦,我們阿晟今天準備了特別的節目,要表演鋼琴獨奏哦。」
賓客席間的林綺嵐猛地起身,香檳潑濕了繡著天鵝的旗袍前襟,這件衣服是她最後一次登台天鵝湖的紀念服。
十歲的少年侷促地調整琴凳高度,臉上帶著些不好意思,卻在坐在鋼琴前時,不由自主地抬頭挺胸,還對不遠處站著的母親笑了笑,眼底藏著獻寶般的雀躍。
《月半小夜曲》的柔美前奏剛漫過第三小節,他手指按下第一個和弦時,二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楊啟銘的怒吼穿透樓板。
「我說過不准碰這架鋼琴!」
《月半小夜曲》溫柔的前奏與父親的皮鞋踩踏聲形成詭異二重奏。
楊啟銘的鱷魚皮鞋踏著暴怒的節奏衝下旋轉樓梯,愛馬仕領帶在半空甩出金色弧光。
林綺嵐臉色蒼白,著急前走兩步,高跟鞋卻卡在地毯接縫處,眼睜睜看著丈夫扯下愛馬仕領帶。
鍍金領帶扣劃破空氣的尖嘯與琴聲纏繞,楊晟右手小指撞在升F鍵邊緣。
楊啟銘拽起兒子血淋淋的手按在琴譜上,這是1978年版《香港流行金曲集》扉頁赫然寫著贈言:「致綺嵐:琴聲如訴。」而在簽名旁有褪色唇印。
目睹一切的家族成員們沉默地看著這一切,沒有人敢出來阻擋。
「大哥教子果然雷厲風行。」
二叔楊啟燊轉動著紅酒杯,杯沿沾著看戲的笑意。
林綺嵐猛地轉身,瞪著楊啟燊,二叔嘴唇蠕動幾下,卻沒再說什麼,哼一聲躲開了她的視線。
林綺嵐的高跟鞋卡在波斯地毯接縫處,珍珠耳墜隨著掙扎晃成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