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殘留的苦杏仁味突然刺入鼻腔。退休法醫老陳的話在耳邊迴響:你老豆後頸的針孔,聞起來像杏仁開花。
冷鏈車碾過巷口積水,早間新聞正從腸粉攤傳來:「澳門截獲的醫療廢料中發現上世紀九十年代藥品……」
蒸汽在生鏽的管道間嘶鳴,楊晟就著冷凝水抹了把臉,暗紅血漬混著鎮靜劑在他掌心蜿蜒。
手機在防水袋裡震動,葉觀瀾的聲音裹著鍵盤敲擊聲傳來:「診所對面有家祥記茶餐廳。」
「你怎麼知道我餓到能吞下一頭牛?」楊晟甩著手上的血珠,故意把濕漉漉的劉海撩到額前。
聽筒里傳來鋼筆尖滑過紙頁的沙沙聲,他能想像那人此刻正用手指頂著近視眼鏡的模樣。
「你今早順走的叉燒包包裝紙,」葉觀瀾停頓半秒,「還有偷喝的威士忌。」
楊晟噗嗤笑出聲,手肘撞得鐵皮垃圾箱哐當響:「葉老闆這張嘴開過光啦?」他忽然瞥見巷口閃過穿防護服的人影,聲音卻依舊輕快:「不如再算算我接下來該往哪逃?」
聽筒里傳來保險箱轉盤的咔嗒聲。「十一點鐘方向消防梯,」葉觀瀾也壓低嗓音,「鎮靜劑濃度代碼C35,映射遊艇會經緯度坐標。」
楊晟翻過鐵絲網的時候,聽見那人補了句:「記得點凍檸茶少甜。」
深水涉·周記冰室
空調冷凝水砸在生鏽的遮雨棚上,晨光像把沾了咖啡漬的刀,刨開診所對面的茶餐廳玻璃。
楊晟盯著錶盤上跳動的秒針,九點十三分,深水埗福榮街的「周記冰室」飄出煉奶甜香。
葉觀瀾的信息投影在霧氣氤氳的杯壁:「林綺嵐曾任港大醫學院舞蹈治療課助教,1985級護士班合照第三排左起第七人。」
他縮在卡座最深處,後頸貼著起球的仿皮椅背,起球的窗簾布料蹭過後勁,讓他想起母親織到一半就燒毀的羊毛圍巾。
凍檸茶的冰塊在杯壁撞出細響,他第三次攪動吸管。三塊未化的方冰詭異地拼成「23」,水珠正順著這個數字往下淌。
櫥窗外閃過穿護士服的身影,他猛地坐直,膝蓋撞上桌板。
穿護士服的女人推開了茶餐廳玻璃門,醫用口罩遮不住眼尾那顆硃砂痣,食指在收銀台敲出三長兩短的節奏。
楊晟瞳孔驟縮,這……這是小時候母親教他的摩爾斯電碼求救暗號。
「你嘅奶茶。」侍應生甩下陶瓷杯,杯底與玻璃台面碰撞的脆響讓他眼皮一跳。
杯墊邊緣滲出褐漬,翻過來是半張泛黃的照片——年輕女子踮著芭蕾舞鞋的足尖,脖頸仰成天鵝垂死的弧度。
水漬恰好漫過胸牌,只剩「嵐助教」三個字。
楊晟的拇指按在照片邊緣,忽然聽見冰塊碎裂聲。
診所二樓的百葉窗嘩啦掀起,戴口罩的護士正給窗台的白蝴蝶蘭澆水。那花盆是青花瓷的,和他母親書房裡摔碎的那隻一模一樣。
護士忽然轉頭,隔著四十米距離與他對視。
楊晟後頸寒毛豎起的瞬間,對方舉起左手比出「三」的手勢,無名指上的鑽戒在晨光里炸開星芒。
等他撞翻椅子衝出去時,防火巷只剩翻飛的白色衣角,和空氣里若有似無的廣藿香。
「先生找阿雪啊?」賣雞蛋仔的阿婆突然開口,鐵勺在模具上敲出噹噹響,「她今早辭職啦,說要去澳門照顧病重的契爺。」
突如其來的火焰瞬間照亮,將診所的門牌幻化成了一團熊熊燃燒的十字形狀。
楊晟衝出巷子,對面燃燒的診所招牌轟然墜落,焦糊味中飄來一絲鈴蘭香氣。他猛然回頭,看見戴口罩的護士站在街角消防栓旁,雙手比劃著名天鵝展翅的謝幕禮。
葉觀瀾的電話穿透爆炸餘聲,楊晟邊走便按了接聽:「楊謙16年7月23日注射過納洛酮。」
楊晟看著對面被大火吞噬的私人診所,手中攥著那支35單位的胰島素筆,遊艇會急救箱的銀色密碼鎖突然在記憶中彈開——那裡常年備著的解毒劑。
診所火焰在櫥窗倒影中扭曲成母親墜海那夜的浪涌,咸澀的不知是汗水還是血水,正順著撕裂的虎口滲進嘴角。
櫥窗電視突然爆出新聞快訊:「今日淩晨深水埗發生煤氣爆炸,五死十二傷,明德診所全面焚毀……」
畫面里消防員拖出的焦屍手腕上,晃著半截沒燒化的GUCCI手鍊。而剛才的卡座上面舊風扇在頭頂嗡嗡轉著,將護士留下的字條吹落桌底。
第60章 濠江迷蹤·澳門
淺水灣的夜色像一塊浸滿墨汁的絲綢,月光刺破雲層,將海面鍍上一層銀霜。
楊晟癱在真皮沙發里,菸灰缸堆滿扭曲的菸蒂。手機屏藍光映著他下巴新冒的胡茬,通話記錄顯示已持續三小時四十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