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晟低笑著摸向褲袋裡的打火機,指尖卻觸到澳門帶回的佛珠。電視機突然跳出新聞畫面:啟榮集團宣布收購澳門廢棄金樽□□……
楊啟燊在簽約儀式轉動紫檀佛珠的特寫鏡頭下,缺失的第七顆位置正嵌著那枚帶蛇床子毒液的替代品。
倆人休整一上午,睡醒了已經是夜幕星河了,楊晟不想吃家裡的飯,於是和郭明德出來覓食。
深水埗的夜雨把霓虹泡成暈開的胭脂,楊晟蹲在騎樓底看郭明德跟魚丸攤老闆殺價。
塑料凳上的《東方日報》還印著前日碼頭鬥毆新聞,照片邊緣露出的半截竹製晾衣叉,與他們逃亡時扯倒的那根紋路相同。
「兩份牛雜多辣,唔該。」郭明德突然用竹籤戳他手背,不鏽鋼尖端在路燈下泛起冷光,「覺不覺得許姐最近像《無間道》里的琛哥?上禮拜在澳門扔生蚝殼救人,前天又在九龍城寨……」
他變戲法似的掏出個褪色平安符,黃綢布里滑落的微型存儲卡貼著「160723備份」標籤。
楊晟捏著牛雜的手頓在半空,咖喱汁在油蠟紙上拓出個模糊的遊艇輪廓。
濕漉漉的穿堂風掠過時,他聽見記憶里母親哼唱的童謠:「月光光,照地堂……」可鼻腔塞滿的卻是咖喱魚蛋的辛辣。
晚上八點,葉觀瀾的視頻邀請彈了出來。
旺角洗衣街的投幣自助站里,烘乾機正以每分鐘120轉的節奏吞吐熱浪。
楊晟盯著顯示屏里浮動的白孔雀尾羽,烘乾機隆隆作響中,忽然意識到這是頭回見到葉觀瀾穿短袖,冷白皮膚被暖燈一照,讓楊晟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你左手邊的烘乾機,第三層。」視頻里的男人舉起青瓷杯,茶水熱氣模糊了近視眼鏡,「放進去兩枚硬幣。」
楊晟鬼使神差照做,隨著機器激活聲,某件襯衫口袋飄落泛黃紙片——正是澳門股權書缺失的附件頁,記載著楊啟燊在16年7月22日購入三噸液氮。
葉觀瀾的指尖滑過平板計算機:「你母親的屍檢報告顯示胃部黏膜有低溫灼傷,恰好吻合液氮汽化周期。」
楊晟忽然傾身靠近鏡頭,睫毛在眼下投出顫動的陰翳,「你眼睛充血了。」
他用虎口卡住手機,拇指虛撫過對方泛青的眼眶,「而且視頻背景的孔雀食槽,飼料比平時少三分之一。」
電流雜音里漏出一聲輕笑,葉觀瀾摘下眼鏡揉捏鼻樑,冷峻輪廓忽然柔軟得像化開的墨:「只是在忙一些集團的事情。」
楊晟猩紅的眼眶出現在顯示屏里,他低沉的粵語裹著砂紙一樣的疲憊,「我現在很想吻你。」
葉觀瀾的指腹摩挲著鏡頭,彷佛能觸及千里之外的體溫:「很快就能見面了。」
楊晟有太多話想對葉觀瀾說。
想說他這兩個月過得有多難,想說他夜裡驚醒時總錯覺身邊有葉觀瀾的溫度——
可最後,他只是把煙摁滅在窗台,低頭笑了笑:「葉生,最近生意還行?」
他不敢問那句「你想不想我」。
就像不敢承認,自己每次收到葉觀瀾的簡訊,都會對著那行冷冰冰的「已安排」反覆摩挲顯示屏。
在攤位上看見葉觀瀾最愛的陳皮鴨。他站了很久,最後對老闆說:「打包。」
——然後轉身,扔進了垃圾桶。
葉觀瀾給他權力、給他庇護,甚至給他復仇的刀……可楊晟攥著刀柄的時候,想的卻是喝醉時,那人耐心哄睡的聲音。
烘乾機停止的剎那,機械女聲報出洗衣編號160723。
楊晟將額頭粘貼發燙的顯示屏,裂紋割裂了彼此倒影:「等這事了結……」喉結滾動著咽下酸澀,「我帶葉少去深水埗吃碗仔翅,比北京做的正宗。」
「再加份咖央多士。」葉觀瀾輕聲說,「你該看看我書房新添的港式冰櫃,裝了整整三排維他奶。」
遠處傳來郭明德罵罵咧咧的腳步聲,楊晟匆忙掛斷前瞥見最後畫面——葉觀瀾背後的孔雀標本架玻璃,倒映著他童年全家福被撕碎又拼合的殘影。
葉觀瀾給他發了一條加密消息:現在去廟街136號。
廟街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跳著踢躂舞,楊晟蹲在關公像後頭的樣子像偷吃貢品的野貓。
香火繚繞中,他摸到個貼著「急凍海鮮」標籤的保溫箱——掀蓋瞬間噴出的白霧糊了滿臉,彷佛被觀音菩薩吐了口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