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剪影在嶙峋礁石上交錯重疊,如同古籍殘卷中未乾的硃砂批註,每一筆都是命運寫就的血契。
潮水漫過腳踝的剎那,楊晟耳畔忽然響起母親臨終前斷續的哼唱——那是《天鵝湖》第三幕的變奏,奧吉莉婭引誘王子的魅惑旋律。
原來最深的羈絆從不需要宣之於口,就像葉觀瀾此刻落在他心口的掌紋,早已在經年累月間與他自己的心跳同頻共振。
……
「你父親臨終前在仁愛療博院的病床上,」葉觀瀾將密碼箱平放在潮濕的玄武岩上,「用靜脈注射泵的摩斯電碼敲了四小時。」
箱體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指紋鎖映出楊晟的瞳孔紋路。第一層是燒焦的鱷魚皮日記本,碳化邊緣還粘著幾片孔雀羽毛形狀的金箔。
「伯母的日記本在佛堂火災里搶救出十七頁,」葉觀瀾點開量子平板,「我用納米鍍膜技術復原了被焚毀的字跡。」
楊晟的指尖撫過16年7月22日的記錄,突然頓住——「阿燊今晚要帶我去遊艇會,我把真正的遺囑封進翡翠項鍊的微型膠捲。阿晟,若你讀到此處,記得去淺水灣第七塊礁石下取你父親的懺悔。」
浪頭撲上堤岸,密碼箱第二層的防潮艙自動彈開。林綺嵐的翡翠項鍊在月光中浮起全息投影,1997年香港回歸夜的畫面徐徐展開。
當得知母親是自殺時,楊晟憤怒的在法院撕毀自殺認定書,他堅信母親是被謀殺。
可隨著看到修復監控中母親掙脫楊啟燊的瞬間,發現她墜海前將翡翠項鍊塞進衣領的細節,這又讓他感到十分困惑。
最後是葉觀瀾出示林綺嵐的防水日記本,從遊艇殘骸打撈上來的。
「阿晟,如果有一天你看到這段錄像,記住媽咪不是被他推下去,是游向更深的真相,我要用死亡把楊啟燊的罪證焊進歷史。」
葉觀瀾牽住他的手,看向海面,輕聲說:「當暴力將人逼至絕境,最後的尊嚴便是選擇死亡的方式。這不能成為施暴者的免罪符,而是加重其罪責的砝碼。」
翡翠吊墜裂成兩半,露出微型存儲器。葉觀瀾將晶片插入腕錶,楊啟銘沙啞的聲線混著心電圖警報炸響在浪聲中。
「阿晟,我是……你老豆。」
背景傳來醫療器械的嗡鳴,偶爾夾雜楊啟燊模糊的威嚇。錄音里響起紙張撕裂聲,接著是鋼筆尖刮擦金屬的刺響。
後來才知這是楊啟銘用留置針在輸液架上刻字。
「你二叔給我注射了神經阻斷劑,現在連眨眼都要……拼盡全力。」
浪聲突然拔高,蓋過一陣劇烈的咳嗽。再響起時,楊啟銘的呼吸已如破舊風箱。
「1997年6月15日,我在啟榮大廈監控室看到……看到阿燊把你媽咪拖進房間。那個畜生……他西裝口袋裡插著我送他的萬寶龍鋼筆……」
錄音里爆出玻璃碎裂聲,似是有人打翻儀器。楊啟銘的嗚咽混著血沫翻湧聲:「我握著槍在門外站了三小時…最後轉身走了。那天起我就該死……」
葉觀瀾調出仁愛療博院的建築圖紙,全息投影顯示楊啟銘病房正下方就是太平間:「他用最後力氣把這段錄音存進翡翠項鍊的量子云,同步到瑞士銀行的區塊鏈節點。」
楊晟攥緊礁石上的藤壺,碎殼刺入掌心。錄音最終章突然響起童謠——是林綺嵐懷他時常哼的《月光光》,楊啟銘用變形的聲帶嘶吼著跟唱,直到心電監護儀拉出長鳴。
「這裡還有一封信。」葉觀瀾從西裝口袋裡掏出一張泛黃的紙遞給他。
楊晟顫抖著接過來,緩緩打開,是父親楊啟銘的絕筆信。鋼筆字跡暈染在灑金宣紙上,落款日期為其病逝前三天。
阿晟:
昨夜暴雨擊打仁愛醫院玻璃幕牆時,我竟聽見你出生時的哭聲。那時我站在育嬰室外,看著你母親蒼白的臉貼在玻璃上,她呵出的白霧蓋住了你的小臉。
——這是我這輩子離你最近的三分鐘。
保險庫檀木盒裡有塊寶珀手錶和聽診器,是你周歲抓周時一起攥住的。
當年我命人換走它時,你母親哭著把表藏進裝嫁衣的樟木箱。後來每次股東大會,我都會戴著它,彷佛錶盤背面刻著的「晟」字能燙穿我的腕骨。
這些年我總盯著你左耳的弧度看,它和我一模一樣。
當年親子鑑定結果出來那晚,我跪在你母親衣冠冢前,突然希望你不是我親生子——這樣我就能繼續理直氣壯地恨你,恨你讓我想起自己如何糟蹋了最珍貴的月光。
啟榮集團那些骯帳本捆著我咽喉二十載,如今癌細胞倒是做了劊子手。
律師樓那份遺囑是幌子,真正的股權轉讓書縫在你小時候的安撫巾里。你總嘲笑我迷信,但當年老住持說得對:楊宅東南角的菩提樹活不過三代,它昨夜忽然開出了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