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郁笙趕緊後退了幾步,躬身作禮,似乎是在給梁苒賠禮,生怕衝撞了梁苒。
梁苒微微一笑:「世子不必拘禮,如今寡人在外面,也講究不得那麼多了。」
世子郁笙點點頭,還是恭恭敬敬,一看便是文質彬彬的翩翩君子,他走到軟榻邊,不愧是個司空出身的手藝人,雖從小便是菰澤太子,一直養尊處優,可不是個嬌氣的,一點子也不笨手笨腳,三兩下將軟榻鋪好。
世子郁笙把榻上另外一個頭枕與被子抱下來,放在一邊的地上,示意自己睡在地上,請梁苒睡在榻上。
自古不是有句老話兒麼,「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梁苒看起來親和,年紀又輕,仿佛是一個沒有閱歷,任由大宗伯擺布的傀儡天子。可世子郁笙因為不會說話,似乎天生比旁人多了一個心竅,心裡內明的厲害,梁苒並非表氣面上看起來那麼好拿捏。
若非如此,梁苒也不會執意拒絕大宗伯,親自出來迎接二十萬大軍。
再者,這一路上,梁苒冷靜沉著,能掌大局,放下身段改扮女裝,忍旁人所不能忍,這都是大有為之君該具備的品德。
世子郁笙自覺,自己與君父投奔梁苒,是不會出錯的決定,自然要對梁苒恭恭敬敬,忠心以待。
梁苒見到抱著被褥,幾乎靠著門板,夜裡風涼,門口難免灌風,便說:「出門在外,也不講究這些了,世子不防將被褥鋪在榻邊,也暖和一些。」
世子郁笙十分感激梁苒,馮宅雖奢華,但畢竟在城外,的確冷了一些。
世子郁笙點點頭,恭敬的作禮之後,抱著自己的被子剛要近前,吱呀——
屋舍的戶牖突然被推開,一股冷風竄進來,世子郁笙連忙後退,險些被窗戶拍到了高挺的鼻樑。有人逾窗而來,乾脆利索,靈動迅捷,猶如一頭融入黑夜的獵豹,又似雄鷹矯健。
噠,輕輕一聲響,穩穩落地。
並非什麼刺客,而是……
「趙悲雪?」梁苒蹙眉:「你怎麼來了?」
應該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那逾窗而來之人正是趙悲雪,趙悲雪不只是自己來的,他手裡還托著兩樣東西,一隻冒著熱騰騰蒸汽的精美小豆,一隻淺口的承槃。
小豆是這年頭的食器,類似於大肚子的碗,而那承槃不必說了,便是盤子。
趙悲雪進來,立刻回身關窗,不讓冷風竄進來,隨即獻寶一樣,小心翼翼的將小豆和承槃放在桌上,推到梁苒面前。
「我見你晚膳沒用多少,」趙悲雪的嗓音低沉,帶著一絲絲的試探:「是不是一路勞累,沒有胃口?我在膳房尋了一些口味清淡的吃食,與你端過來,你嘗嘗?」
別看趙悲雪冷漠薄情,但其實心思極其細膩,自然,他只對梁苒的事情上心,只對梁苒一個人細膩。
方才梁苒對魚食「過敏」,聞不得氣味,趙悲雪看在眼中,他並非專門和世子郁笙對著幹,才將世子郁笙夾來的魚肉吃掉,而是見到梁苒蹙眉的樣子,知曉他不喜歡那道魚食。
趙悲雪的確發現梁苒「胃口不好」,但梁苒是個男子,只是喬裝改扮成女子的模樣,所以趙悲雪想破腦袋,也不可能發覺梁苒是因為懷孕,且是懷了他的孩子,所以才胃口不好的。
趙悲雪只當是梁苒身子骨弱,又是墜崖,又是落水,又是刺客,又是馬匪,一路奔波所以才會如此沒有胃口。
他方才離開之後,特意去了一趟膳房,膳房中為了款待貴賓,還剩下許多大魚大肉,山珍海錯,趙悲雪看都沒看一眼,而是弄了一些米,做了一碗米粥,又夾了一些開胃的小鹹菜放在承槃中,給梁苒端過來。
梁苒看到吃食,下意識擋住鼻子,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油腥的味道會引起反胃,方才噁心的感覺好不容易壓制下去。
小豆的蓋子一掀開,裡面裝的卻是一碗清粥。
雪白的米粒熬煮的糜爛,粥水又粘稠又濃郁,在昏黃的燈火之下冒著暖融融的蒸汽,一股淡淡的米香,一點子也不霸道,柔和的揮散在空氣中。
咕嚕——
梁苒的肚子竟然叫了起來,這時候才感覺,自己的確餓了。
趙悲雪冷酷的臉面劃開一些微笑:「食一些麼?還有開胃的小菜。」
世子郁笙站在旁邊,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為何,總覺得自己有些多餘,於是他拱起手來,指了指大門的方向,他本是個啞巴,這下子迴避連藉口也不需要找。
於是世子郁笙推開舍門走出去,反手將門帶上。
屋舍中只剩下樑苒和趙悲雪二人,趙悲雪獻寶一樣將吃粥的小匕遞過去,眼神專注的盯著梁苒。
梁苒接過小匕,試探的舀起一勺米粥,剛湊近嘴唇,趙悲雪便說:「小心燙口,吹一吹。」
真真兒是婆婆媽媽,梁苒心想,上輩子也沒發現北趙的殺神趙悲雪是如此婆婆媽媽之人呢?
趙悲雪湊過來,給梁苒吹了兩下粥水,梁苒將小匕送入口中,果然米香四溢,淡淡的濃香,並不熱烈,或許對旁人來說寡淡了一些,但讓沒有胃口的梁苒吃下去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