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開始,我認識方苒的開始。」
喻梨的語氣,是平靜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陳述口吻,像講一件已經無關痛癢的小事。
沈硯站在她半步的距離,替她遮擋了一部分山腰的冷風,他視線落在她耳發的位置,那裡有一小戳細小的棕褐色髮絲沒有挽起,隨著山腰的微風,輕輕浮動。
「我剛找人教訓她,馬上跟她和好當朋友,豈不是很沒有面子。所以,跟方苒都只是偷偷當朋友。她很有意思的,跟學校里那些同學都不一樣,懂很多我不知道的東西,而且她也會逃課,我們有時候逃課去看電影展,有時候去郊外的火車道,或者只單純的乘坐城市的交通軌道,坐到終點站,她沒有相機,就用我的,拍的照片很美,像藝術家,出事之前,我有嘗試把她拍的照片郵寄到雜誌社,希望她喜歡的雜誌能夠採用,當做她生日禮物,雜誌社沒有回覆,她也永遠沒有收到18歲的生日禮物。」
喻梨說到這裡,頓了一下,凝視墓碑上,笑容明亮燦爛的少女,口吻或多或少終究帶上一絲遺憾。
說完,她轉頭去看沈硯,對上他視線,明明白白說:「這是你上次問我的,我跟方苒相處的細節。我確實去過她家,以朋友的身份,或者,自認為朋友的身份,我跟你說的,是我了解的方苒,但人總是多面的,你看到的也許是她的另一面,至於她的日記,或許又是她更加不為人知的一面。我現在想,她一邊討厭我,一邊跟我做朋友,以她的處境,更多的也許是嫉妒。方苒總跟我說,她奶奶在的時候家裡條件很好的,但是去她家,只有賭博醉酒的爸爸,輟學的哥哥,生病的媽媽,跟我做朋友,看我沒有節制的花錢,內心應該有不平衡吧。我那個時候,嬌滴滴的,隨心所欲,是不大會考慮別人的心情的。」
「但即使方苒是個心口不一的小騙子,我也原諒她。」最後,喻梨望著沈硯說。
沈硯的喉結,微微滑動。
他幽深的瞳孔里印出撐著小傘穿碎花裙的喻梨,女孩目光平靜純粹,像年幼時那個無憂無慮且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傲嬌的,肆意的,因為的確擁有太多,所以可以肆意揮霍,坦然又自信。
第32章 喻梨想,沈硯為什麼要設……
喻梨望著沈硯的眼睛說:「但即使方苒是個心口不一的小騙子,我也原諒她。」
她這麼說的時候,好像在說,即使沈硯你因為方苒誤會我這麼多年,我也可以原諒你。
但是沈硯沒有接茬,他同樣望著喻梨,深邃的桃花眼平靜無波:「我已經決定忘記。」
喻梨愣了一下。
沈硯重複一遍,單手插兜,口吻無波無瀾:「關於方苒的所有事,我已經決定忘記。」
說完,他抬步,往墓園的出口方向走。
剩喻梨撐著傘站在原地怔愣,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沈硯會忘記白月光方苒,他怎麼可以忘記方苒?
那她這麼多年平白遭受的冤屈算什麼,她因為愛而不得的執著偏執又算什麼?
他怎麼可以風輕雲淡的說忘記就忘記?
沈硯這個爛人!
那她還怎麼跟他談判?
想到這裡,喻梨忍不住追上他,在墓園的中央大道攔住沈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沈硯看她一張臉,因為小跑浮起些許的紅潤,表情帶著幾分執拗,淡淡道。
喻梨咬了一下唇,決心不糾結這個,轉而說:「那麼,回到事情的最初點,沈硯,我把方苒的事告訴你,你可以不以也告訴我,你為什麼忽然對我冷淡?是因為我爸爸對你做了什麼嗎?」
沈硯眸色陡然銳利,黑曜石般的瞳孔,浮上一層淺淺的薄冰。
他喉結滑了滑,沒有回答。
喻梨只好說:「如果是因為我爸爸對你做了過分的事,那我跟你道歉,你知道的,他也付出了代價。如果你要把他的事,算在我頭上,這麼多年,是不是也夠了?」她說這段話的時候,視線只敢落在他領口的位置,聲音怎麼聽怎麼透著一絲淡淡的可憐傷心。
沈硯手指蜷了一下,眼底那層薄冰仿佛漸漸融化,她額頭的髮絲跑得有幾分散亂,以至於他忽然下意識抬手。
「哥哥。」喻梨忽然叫道。
沈硯高大筆直的身體,因為這個稱呼,整個人僵硬在那裡。
「你以前其實真的對我挺好的,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麼原因,忽然不想對我好了,但是我這個人記恩不記仇的,我以後跟廷屹依然叫你一聲哥哥,你可不可以把以前的......包括那晚......的事情都忘掉?」說到最後,她仿佛終於鼓足勇氣,敢抬頭望他。
但沈硯的英俊到近乎薄情的臉,頓時冷如冰窖。
仿佛立刻看透她那點小心機,他真恨自己居然了解她,所謂大動干戈跑這麼遠找他求和,也不過是想讓他心軟,只是因為廷屹。
她其實壓根兒不關心她爸爸對他做了什麼,也並不關心他突如其來的冷淡,並不一定非要一個答案,她如今心裡滿滿的,只裝得下廷屹的事,就像當年她滿小腦袋瓜子裡都只裝得下一個沈硯。
所以肯放下身段,放下她的小傲嬌,跟他求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