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綾慢慢坐了下來,謝墨卿的目光落在他懷裡抱著的東西上,金元寶是他吩咐阿福一定要給出去的,見其被收在懷裡,這才放下了心。緊接著,他的目光又移到已經被熱氣熏得半透明的油紙上,隱約能看見裡面包子的輪廓。
「公子莫非還未用膳?」謝墨卿溫聲問道。
時綾搖搖頭,細聲答道:「吃了一個包子。」
謝墨卿眉頭微蹙,也抽出一把凳子坐下,看著他瘦弱的身子關切道:「為何只吃一個?」
時綾老實答:「剩下的要給仙……師父和哥哥。」
差點說漏嘴。
謝墨卿聞言,眼中極快地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複雜神色,突然沉聲開口道:「阿福。」
「小的在!」阿福立馬躬身。
「去備一桌好菜來,要快。」
阿福心領神會,快步退到門邊,「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謝墨卿的目光重新落在時綾身上,見他仍緊緊抱著那個油紙包很是拘謹,指尖在木桌上輕叩兩下,提醒:「公子不妨先將吃食放在這裡。」
時綾這才如夢初醒般,趕忙將油紙包放下,隨後他將金元寶推到謝墨卿面前,「墨卿公子,這個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謝墨卿掏帕子的動作一滯,解釋道:「這是給公子的聽麴錢。」
時綾拼命搖頭,固執地又把金元寶推得更遠,一個勁擺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收,公子收回去吧。」
時綾深知無功不受祿的道理,實在是不敢拿,怕謝墨卿和阿福一樣死活不肯收回,想了想,補了一句:「不要錢,有吃的就行了。」
謝墨卿怔愣一瞬,而後展顏一笑,嘆了口氣,不再勉強,「那好吧。」
時綾見謝墨卿這般好說話,不似台上那般清冷疏離,緊繃的身子終於放鬆下來。他猶豫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問道:「墨卿公子為何要請我回來聽曲啊?」
謝墨卿沒有立馬回答,而是反問他:「公子對方才的琴曲,可還喜歡?」
「喜歡。」時綾不假思索地點頭。
謝墨卿攥緊手中的素帕,他凝視著時綾的眼睛,唇角勾起一抹淺笑:「公子不必在意,實話實說就好。」
時綾眨了眨眼,呆愣愣地看了謝墨卿一會,認真道:「我說的就是實話,墨卿公子彈的琴曲很好聽。」
「那公子為何……」謝墨卿頓了頓,「一直在走神。」
雅間內一時靜默,頭頂的燭火猛地一晃。
時綾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謝墨卿在台上頻頻投來目光,是因為看到他在走神。
時綾頓時羞赧地垂下腦袋,纖長的睫毛撲閃兩下,他哪裡想到謝墨卿能看得這般仔細,急急忙忙為自己解釋:「我哥哥昨夜生氣出門了,一夜未歸。」想起瀟澈負氣離去的背影,他有些無奈地抿了抿唇,「我擔心他,才走神了。冒犯了公子,對不起。」
他是真的愧疚,若換作自己在台上用心表演,台下有人頻頻走神發呆,他也會難過,他能理解謝墨卿。
「原來如此,公子不必道歉。我只是擔心......」謝墨卿垂下眼帘,「擔心自己琴藝不精,惹得公子厭煩了,所以公子才不願聽我的琴曲。」
「怎麼會!」
見謝墨卿一副很受傷落寞的模樣,時綾著急,一抬手不小心帶翻了茶盞,茶水在桌上洇開一片深色的痕跡。
「對、對不起!」他手忙腳亂地準備找東西去擦,又想起要解釋,一時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
「墨卿公子的琴聲......」他苦惱地蹙起秀氣的眉頭,紅唇開合幾次,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反正很好聽,我很喜歡,真的!」
謝墨卿眼中的笑意更深,連帶著整個人的氣質都柔和了幾分,伸手輕輕按住時綾慌亂想要擦拭桌面水漬的手:「公子喜歡就好,是我多想。我托阿福帶公子回來,就是因為此事,現在知道公子並非不喜,我便安心了。」
恰在此時,阿福端著黑漆的食案推開門。
「公子,飯菜好了。」他恭敬地說道,剛踏進門,就敏銳地注意到桌面上灑落的茶水。
阿福一手端著食案,一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粗布,三下五除二就將桌面擦得乾乾淨淨,他動作嫻熟地擺好碗碟,一盤盤色香味俱全的菜餚很快鋪滿了整張桌子。
時綾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在靈界他平日裡只飲花蜜、食鮮果,除此以外就只吃過烤魚,哪裡見過這麼多好吃的?色澤誘人的菜餚散發著撲鼻的香氣,讓他拿著木筷的手都不知該先伸向哪一盤。
謝墨卿見他呆愣不動,忍不住低低笑了笑。他優雅地拿起筷子,扶著寬袖為時綾夾了一塊醬汁排骨,「公子嘗嘗這個。」
時綾迫不及待地將其吃進嘴裡,眼睛都瞪大了,一個勁兒點頭,「好吃好吃!」
謝墨卿一直給他夾,他就狼吞虎咽地吃,兩頰很快就被塞得鼓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