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駕到——」
尖銳的嗓音猶如驚雷炸響。
小德子臉色煞白,懊惱地朝自己嘴上抽了一巴掌,「砰」的一聲跪下,額頭磕在青石板上。
宮人們一個個慌不擇路地跪倒在地,高呼萬歲。
樹上的時綾聽到動靜也轉過頭去,望向御花園門口那一抹黃袍。
第116章
御花園門口立著道高大頎長的身影, 黃袍曳地,金線流光溢彩。錦靴踏在白玉石板上,聲響極輕, 卻仿佛一腳一聲擂鼓,震得人心發緊。地上的宮人個個低頭伏地,冷汗濡濕了後背。
男人臉上的黑底金紋面具已然不見。
待男人走近了些,時綾這才看清他的模樣。
五官輪廓分明,眉骨高挺, 眼窩陰沉,雙眼像柄未出鞘的刀,冷得滲人。男人明明什麼都沒說,只是靜靜望過來, 可眼神卻像是鎖鏈,冰冷地拴住了他的脖頸。
時綾心裡「咯噔」了下, 呼吸都僵了。
這樣看來, 那副面具比真容還要溫和幾分。
男人仰頭望著樹上的人。
時綾坐在高高的樹枝上, 衣角被風拂起, 也看著他。
一個在樹上, 一個在地下,兩人隔著風,視線在半空中交匯。
風吹得松枝簌簌作響, 連陽光都沉了沉。
忽然, 男人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弧度, 時綾背脊發寒, 像是被什麼冰冷鋒銳的東西貼著皮膚緩緩划過,從頸後一直滑到腰窩。他不受控制地顫了顫,也正是這一顫, 屁股猛地一滑,整個人往前栽去。
好在他反應快,死死抱住了樹,整張臉都貼在粗糙的樹皮上,手指摳得泛白。
底下立刻傳來一陣吸氣聲,小德子快哭出來了,聲音抖著彎,「皇、皇上恕罪!公子他、他不過是一時貪玩,不是存心要冒犯聖顏,是奴才沒攔住,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沒人理他。
男人始終仰頭望著樹上的時綾,眼神深邃沉靜,看不出怒意,也沒有焦急。
時綾看他越走越近,心跳也逐漸加快,像被人用錘子砸在胸腔上,突然有些怕。
「下來。」男人終於開口。
聲音不大,卻像是從冰水裡撈出來的,寒意透骨,不容置喙。
時綾的手指動了下,沒有動身。他抿了抿唇,整個人又往樹上貼了貼,像是要把自己藏進這棵松樹里。
他不想下來,更不願聽這個所謂「皇上」的命令。
霸道蠻橫,絲毫不講理,一言不合就強行逼他進宮。分明沒有恩怨,甚至從未見過他,時綾想破腦袋也沒想明白究竟哪裡得罪了他,心中自然而然生出反感。
時綾不理他,就坐在樹上不動,眼睛瞥向別處。
他不動,樹下的男人也不催,定定站在那裡,姿態沉穩得仿佛能等他一整天。
過了會兒,太監搬來把椅子,椅子上墊著軟墊,男人就這麼坐下了。
聽到動靜的時綾眼睛不自覺地悄悄向樹下瞥去。
一個太監手裡端著茶盞和點心,輕步走來。兩旁的太監分別拿著一把大扇子,慢慢地為那男人扇風。
樹下陰涼透爽,男人坐得氣定神閒,姿態自在。時綾高高坐在樹枝上,烈日無情地直射下來,烤得他的臉頰滾燙。
樹下男人慢悠悠地啜著茶,咬著點心,瓷盞碰撞聲清脆悅耳。時綾舔了舔嘴唇,倒不是餓,只是被香味勾得饞了。
男人坐得舒服,幾個太監圍著忙前忙後伺候著。他屁股下的樹枝硬邦邦,硌得他屁股開始麻了。
小德子仍跪著,小心抬頭,勸道:「公子,下來歇歇吧,樹上曬著難受。」
時綾看向小德子,小德子見他看過來,連忙雙手合十臉上儘是哀求。
小德子也算是讓時綾給了自己一個台階,他不想聽男人的話,可現在是小德子叫他下來。
於是,時綾最先妥協了,緩緩往下爬,
男人見他動了,冷淡揮了下手,身邊伺候的宮人聽令,悄無聲息地退到一旁。
時綾爬著爬著,腳下一滑,整個人晃了晃,險些從樹幹上跌落下來。男人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下,張開雙臂,道:「朕接著你。」
時綾回頭看他一眼,繃著嘴角沒搭理,自己一點點調整姿勢,穩穩落地。
完全不給皇上面子。
御花園裡頓時靜得可怕,所有宮人目瞪口呆,每個人都以為這個剛進宮的「貴人」要人頭落地了。任誰也沒想到的是,平日裡暴戾狠辣的皇帝陛下,竟然什麼都沒說。
男人微微眯眼,目光冷冷掃過時綾坐過的地方,淡淡問:「坐那麼高,是在找什麼?」
他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這步不重,但氣勢逼人,把時綾逼得下意識往後退了退,腳後跟磕在石頭上,險些又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