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綾掃了一眼,沒動。
小德子心口一沉,又轉身出去,站在門外低聲吩咐了幾句。
不多時,一個小太監快步跑來,懷裡抱著個籠子,籠子裡蹲著一隻小黃狗,毛茸茸一團,耳朵軟塌塌地耷著,眼睛烏亮,扒著籠子「嗚嗚」叫,尾巴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小德子眼睛一亮,趕忙接了過來,提著走到時綾身邊,滿臉堆笑:「公子,這是太醫院新進的一個小徒弟從宮外救的,說是在城外溝邊兒撿的,腿傷了,就藏在藥箱裡帶進了宮,沒敢聲張,一直在屋後偷偷養著。前兒狗傷好了偷跑出來,被清涼殿那邊的宮女撞見了,本是要送出宮去的。」
他說著,把籠子小心放到時綾面前,「奴才聽說了,就趕緊討了來。想著公子不是心煩著嘛,這狗乖巧,聰明通人性得很,興許能逗公子一笑,公子要是不喜歡,奴才現在就把它送走。」
小狗正一眨不眨地盯著時綾,小腦袋歪著,爪子扒著籠邊。
時綾本就極喜歡靈獸,看到小狗的一瞬眼睛微亮,毫不遲疑地打開籠門,把手伸了進去。
小狗立刻湊了過來,在他指尖舔了舔,嘴裡還嗚嗚叫了兩聲,尾巴搖得更歡。
時綾想把它抱出來。
小德子趕緊攔著,「哎呦公子,這狗身上還髒著呢,先別抱,奴才這就讓人備水,洗乾淨了您再抱吧。」
時綾點點頭,「我來洗。」
小德子見時綾臉色終於好轉,也有精神了,鬆了口氣,笑得燦爛,道:「好好好,奴才這就去叫人備水。對了公子,要不要給它起個名兒啊?」
聞言,時綾盯著小狗瞧了會兒,小狗也仰頭望他,眼睛濕漉漉的,身上的毛黃得發亮。
他輕聲道:「它身上黃黃的,像西番葵,叫『葵葵』吧。」
小德子立刻笑道:「哎呦,這名兒好啊,葵葵,好聽又順口,公子起名兒就是巧!」
小狗洗乾淨之後,毛軟得像團雲,身上帶著點淡淡的皂香。時綾抱著它坐在床上,小狗乖得很,一聲不叫,安安靜靜地蜷在他膝頭,偶爾翻個身、打個滾,小爪子扒著他腿蹭來蹭去撒嬌。
時綾將它抱來懷裡,摸了又摸,捏捏耳朵戳戳鼻子,小狗也不躲,就窩在他臂彎里呼哧呼哧喘氣。
小德子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眼角都是喜氣。
時綾偷瞄了一眼小德子,而後收回目光,摸著懷裡的小狗,狀似隨口一問:「小德子,你們一個月……能出幾次宮啊?」
小德子一愣,眼神閃躲,頓了頓,還是輕聲給他解釋道:「奴才進宮就是來伺候人的,奴才是小時候進的宮,連宮門外的樹都沒仔細瞧過。太監不比宮女,也沒人贖,也沒人挑,這一輩子都出不去。」
他左右張望了一下,湊過來低聲道:「也不光是我們這些下人,就是先帝在時,那會兒的貴人娘娘,也是一輩子都守在宮裡頭,進了宮都是皇上的人,生是,死也是,哪還能隨意走動。」
時綾一驚,抬眸看向小德子,抿了抿唇,沒再說話,把小狗往懷裡抱得更緊了些。
過了一會,時綾突然覺得困了,今天一下發生了這麼多事,他面上看似無波無瀾,直到現在真真正正平靜下來,才覺出身子像被抽空了一樣,各種情緒堆積著,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覺。
他剛把小狗攬進懷裡要躺下,小德子便悄聲進來,道:「公子,錢公公來了,看著挺著急,說要見您。」
時綾微微怔愣了下,有些好奇,便同意了。
片刻後,錢守安在小德子的引領下急匆匆進來,見到他便跪倒在地,滿臉焦急,額頭冒汗,「時公子,皇上從御書房出來後,回到寢殿就一直在砸東西,情緒也不好。」
他還以為是什麼天大的事。
沒想到男人氣性這麼大,竟然還在生氣。
時綾神情淡然,淡淡「哦」了一聲,順手摸了摸懷中小狗的頭。
錢守安和小德子對視一眼,都不明白這「哦」是什麼意思。
錢守安小聲問:「您看……要不要過去看看?」
時綾:「……」
他不傻,男人生氣是因為他,若是現在過去,不是火上澆油就是自投羅網,倒霉點,說不定連他一塊兒砸了。
時綾輕輕嘆了口氣,聲音軟軟的,帶著些倦意與無奈:「他想怎麼砸就怎麼砸吧,砸的東西也不是我的,我只是一個低賤庶民,怎麼能去管皇上的事呢?」
話說得溫順且有理,錢守安被噎住,張了張嘴,想再勸幾句,卻終究沒敢出聲,低下頭,悻悻地退了出去。
殿中安靜下來。
時綾抱著小狗躺下,小狗縮成一團軟綿綿窩在他懷裡。時綾摸著它的頭,眼皮慢慢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