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怔。
昨日宴席的菜餚全都過了銀針的試毒,更何況他自己也吃了,毫無異狀。
至於「受驚」二字……
男人神情有些不自然,瞥了眼時綾脖子上的紅印。
察覺到他的注視,時綾憤憤偏過頭去。
他輕咳了聲,隨即站起身走向寢殿角落。
太醫見狀,連忙扶著膝蓋噔噔噔跟了上去。
寢殿角落一片寂靜,男人聲音壓得極低,簡單交代了昨夜之事。
太醫聽完,沒有絲毫異色,面上依舊一派鎮定。
他也是在宮裡浸了大半輩子的老人,什麼場面沒見過,只是不願得寵還嚇病倒的,他倒是頭回碰上。
他捋著鬍子,道:「依微臣拙見,公子應是嚇出了心病。」
「心病?」男人眉頭微動,眼角餘光不自覺偷瞄床上縮成一團的人影。
時綾方才趁機側身又面朝牆壁,正豎起耳朵聽著。
男人忙問:「如何醫治?」
太醫神情鄭重,「心病難醫,需靜養為先。待情緒安穩,再輔以寬慰才有望慢慢化解,萬萬不可再讓公子受到驚嚇。」
男人沉默了片刻,旋即揮了揮手,「下去吧。」
「喳。」
寢殿門輕輕掩上,腳步聲逐漸遠去,殿內再次歸於安靜。
男人緩步走向床邊,坐下。
時綾早已將臉深深埋進了被子裡,不理他。
看著時綾這副反應,抬手覆上他的頭頂,摸了摸。
「昨日,是朕的錯。」
絲毫未猶豫,便脫口而出。
九五之尊,君臨天下,萬民跪拜。
執掌山河社稷、生殺予奪的一國之君,今日,卻低聲下氣地坐在榻邊,低頭給一個出身寒門的小庶民賠不是。
更荒唐的是——他竟心甘情願。
心裡不但沒有半點憤怒,反而只剩惶恐。
怕時綾不再理他,怕本就冷淡疏遠的目光,從此再不會落到自己身上半分。
怕他躲著自己,日後連半句話都懶得與他說。
「朕太心急了,不該嚇你,更不該逼你。」
時綾在被子裡動了動,還是沒出聲。
「朕不會再那樣了。」他頓了頓,又補了一句,「能不能……給朕一個機會,原諒朕這一回?」
寢殿內一片寂靜。
時綾像是睡著了,又像是懶得搭理他。
男人靜靜望了他一會,想起太醫方才所言,嘆了口氣,揉揉他軟軟的髮絲,「你好好歇著,朕走了,不擾你了。」
寢殿的門輕輕合上,外面只餘一聲低語:「看好殿外,不許吵到他。」
「奴才遵命。」
時綾沒有立馬去看,而是屏息凝神聽了會,確認殿中真的沒有動靜後,才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回頭瞄去。
真的走了。
那就是沒事了?
而且聽男人的話,不會來煩他了?
時綾眼睛亮起,精神抖擻地坐了起來。
雖然沒聽到自己得了什麼「病」,但從男人的反應來看,應該很嚴重。
太好了。
終於暫時擺脫了這個瘋皇帝。
正感嘆,殿門傳來「叩叩」的輕響。
時綾一驚,忙又縮回被子裡,隨後聽見小德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公子,奴才可以進來嗎?」
時綾鬆了口氣,「進來吧。」
門應聲而開,小德子端著碗熱氣騰騰的雞湯快步來到床邊跪下,將碗托到他眼前,語氣恭敬:
「公子,皇上昨夜就吩咐小廚房煮雞湯給您補身子,小火煮了一夜了,鮮得很,您從昨晚到現在還沒吃東西,快趁熱喝了吧。」
香氣撲鼻,時綾舔了舔唇,接過碗。
小德子笑著道:「您還想吃點什麼?奴才這就吩咐小廚房給您做。」
時綾搖了搖頭,喝了口雞湯,忽而抬眸:「墨卿公子來了嗎?」
「來了,但皇上吩咐,說您身子虛弱,不許任何人打擾,明日再讓他給您彈曲聽,所以今日就不送他走了。」小德子頓了頓,小聲道,「皇上說……來回太麻煩了。」
時綾一怔,「那墨卿公子現在在哪?」
小德子搖頭:「這個奴才就不知了。」
時綾輕輕「哦」了聲,有些失落,又問:「葵葵呢?」
「在外頭呢,奴才這就去抱進來。」說罷,小德子小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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