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讓我喚他哥哥,我便眯眼喚他宋晉。
他總不願意應我。
她阿娘真正是個風雅人,每日只知吟詩作畫,連一斤米多少文都不知。
等到了春日,便將我家的菜園子翻新了,雇了花匠種上了各樣的花兒。
日日愁的是穿什麼衣服戴什麼首飾,對著我時只一句話,一個女孩兒整日上躥下跳像什麼樣兒?
只我養在阿公阿婆處,她不喜我,也只是說一句罷了!
宋晉在官學讀書,每日歸了家除了吃飯,就待在屋裡不出門。
冬日裡天冷,他咳得厲害,他阿娘連一勺枇杷膏都不知給他喝。
我不知道他是如何長到這般大的,也不知我阿爹看中了她阿娘什麼。
約莫是生得好看吧?她阿娘比我阿爹還年長五歲,可看著就二十出頭。
阿婆讓他阿娘管家,他阿娘竟嚇得白了臉,說什麼錢財污穢,她不沾染。
我阿婆被氣笑了。
真正是天上的仙人,聞不得銅臭。
可怎的吃喝時沒想過米麵還是用銅子兒買來的呢?
晚上睡覺時,阿婆坐在炕沿兒上同我說:「聲聲,宋晉也是個可憐的孩子,遇上這樣一個阿娘,命極苦。」
「不過我觀他極聰慧,又能吃苦,日後定然有大出息,你便待他好些,日後也是你的依仗。」
「你阿爹如今一腦門都是那新婦人,待阿公和阿婆去了,誰人給你撐腰?」
我眼裡儲著淚,不願意聽阿婆說他們去的話。
那時我多傻,想著若是阿公阿婆真要去了,也帶上我吧!沒了他們,這世上就真只餘下我了。
阿婆的身體本不好,經了我阿爹娶新婦的事兒,便更不好了。
阿婆將我帶在身邊,學著理家管帳。
或許聞家人確實有些做生意的天賦在的吧?等我阿婆去了時,我已能將家裡管得妥妥帖帖了。
第三年我阿爹又多了個小閨女滿滿,宋晉他阿娘卻越發地嬌弱起來了。
第4章
我家在郊外有座千頃土地的莊子,是我阿公給我阿婆置辦下的。
阿婆在時同阿公說了,日後那莊子是我的陪嫁。
一家子都指著我阿爹的俸祿過日子,原先還罷了!
待我家滿滿出生後,大夫說什麼夫人傷了身子,要好好將養之類的。
宋晉她阿娘帶來的魏嬤嬤同貼身丫鬟文秀日日都要列個吃食單子出來。
只食材樣樣金貴,家裡已捉襟見肘,我去問阿爹該如何,阿爹只說俸祿都給家裡了,怎的還同他要錢?
我猜宋晉他阿娘是知道掌家的難處的,才推脫了。
明日他阿娘的人參還不知道在哪裡,她又不願給滿滿哺乳,還得尋個奶娘,尋奶娘的銀錢在哪裡都還不知曉。
若不是阿公拿出私房銀子來,家裡連燒炭的錢也沒了。
我小小年紀,已熬青了眼圈,睡不著覺了。
我披著斗篷去尋宋晉,他還在讀書,屋裡連火盆都沒點。
我尋了炭點上,又摸了摸炕,還好炕是熱的。
他壓著嗓子一邊咳一邊攔我,不叫我點炭。
「你省出的這點有何用?家裡差的是這一星半點嗎?」
他默了默,又垂著纖長的睫毛翻書去了。
我趴在桌上瞅著他,燭火昏黃,在他鼻樑兩側打出了深深的陰影,顯得越發筆挺冷漠。
他唇色本就淡,天一冷,又起了皮,也不像其他少年,臉頰還有肉,只他,下頜骨分明。
「宋晉,你這些年是如何過的?」其實我想問他,有這樣一個阿娘,該是很累的吧?
「就那樣過吧!」他掀起薄薄的眼皮看我。
「唉!也是苦了你了,來了我家也不曾過上好日子。你阿娘怎的就瞧上我阿爹了呢?我阿公雖出身商賈之家,卻沒學到一分賺錢的本事,一心只求灑脫快意,我阿爹約莫自幼只會讀書,不知世事艱難的道理。」
「我阿婆同我阿娘在時,家裡日子還過得去。」
「她們一去,你阿娘又是天上的仙女兒,聽見銀子都要犯噁心,可日日要吃好的,穿好的,我去哪裡生銀子去?」
「我好生累啊!不知何時才能長大,你何時才能娶妻,待你娶了妻,我便將這管家的大權交給她。唉!」
我嘆了口氣。
他本就話少,聽我這般說,更不願意開口了。
我看桌上的枇杷膏,只餘下兩三勺了,明日連枇杷膏都要買不起了。
可他蹙著眉頭抿著嘴,喉結上下滾動著,明明是忍著咳嗽的模樣。
我挖了一勺枇杷膏,用熱水衝來,放到他眼前。
「喝了吧!喝了就能好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