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嗯?」了一聲,同樣聽出言外之意。
「你覺得他只要離開你,就會失控?」
「——是。」
「你有自信能掌控他,讓他絕不做出任何對法國利益受損的行為?」
「是。」
「而這一切,都必須建立在你們始終待在一起的情況下?」
「是。」
蘭波的回答一次比一比更肯定而有力,令高先生長久地注視著他,並慢慢出聲道。
「那就從這次的任務開始吧,魏爾倫依舊需要跟你一起出發。」
他還是向自己一直都最欣賞且看好的屬下妥協了,「正好他現在還是個新手,可以觀察自然狀態下的精神極限在哪裡。」
這次實戰考驗,無論如何也免不過去——高先生說得很直白。
蘭波沉默了片刻,聽見高先生在此時,向他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即便是這種情況,你還能保證任務成功嗎?」
「是。」
蘭波答道。
他會成為他精神的錨點,一切風浪的平息之地。
…………
位於東南部的尼斯距離巴黎有近一千公里,需要坐十個多小時的火車才能抵達目的地。
除去跟蘭波回到巴黎接受DGSS的考核那次外,這是還是魏爾倫第二次坐火車。
搖晃的車廂與內部散發的古怪氣味讓他感到非常不舒服,連那些紙張上的字母都晃動著,產生強烈的眩暈感。
蘭波見魏爾倫捏著資料,眉心卻不時擰出難受的反應,便與他互換了位置,讓對方坐在靠近車窗的那邊。
這種老式火車的行駛速度不快,車窗也可以朝上拉起半截,能稍微讓空氣流通些。
「不用勉強自己看東西,我可以講給你聽。」
在訓練之外的時間裡,蘭波的語氣總是溫和的,輕而易舉就能撫平他的情緒——不安、焦躁,或那些難以壓抑的、更深更沉的負面東西。
就像一大灘黏稠的、散發難聞氣味的瀝青,讓他踏在陰影里的每一步都愈發難以行走,直至停在原地,緩慢而徹底地,沉入更黑暗的深處。
「好。」
眉眼頓時舒展的魏爾倫點了點頭,將那份資料收起。
他們是戰爭中不幸父母雙亡的,遺留的財產又被遠房親戚私吞——後者嫌他們礙事,就聯繫了西圖昂宗教學院,掏筆錢把他們塞了過去。
「真的有遠房親戚嗎?」魏爾倫低聲詢問蘭波,「如果他們調查怎麼辦。」
「遠房親戚是我們的人,學院親自去查也不會露出破綻。」
蘭波道,「除去我們這類專門負責作戰行動的以外,DGSS和DGSE也會有許多輔助人員,就像現在這樣。」
魏爾倫:「DGSE?」
「也是情報機構,但只管理非異能者,與DGSS相反。」
停頓片刻,蘭波才接著開口,「事實上,很多國家的政府並不喜歡異能者,只看作是需要嚴格管控的戰略資源……當然,在一些宗教氛圍濃厚的地方,待遇還會出現兩極分化——神的選民,或是天降的災禍。」
按照情報部那邊打探的最新戰況,英國那邊已經在戰場投入了具備大面積焚燒殺傷力的異能者;德國那邊不甘示弱,同樣派出因果律系的異能者參戰。
再加上大批軍隊掠陣,那場戰爭打得天昏地暗,連土壤都焦化嚴重,原本是小鎮的數公里之內化作滿目殘破的廢墟。
他通常不會將這些話如此直白得說出口,但面對在手札中提過對自己身份認同相當執著的魏爾倫,蘭波覺得有必要提前讓他知曉這世上更現實且冷酷的一面。
「這樣說,在政府那邊,你也會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嗎?」
魏爾倫啞然半晌,轉頭看向坐在身邊、神情始終平靜的蘭波,好似對他的回答感到難以理解。
「他們不敢。」
他聽見蘭波開口,回了一句輕描淡寫的答案。
在那陣自窗外拂來的濕涼氣流中,斜倚靠背的蘭波單手抵著側臉,雙腿交疊。
他的黑髮顏色很深,發質偏細軟,落在肩膀的末端帶有優雅的卷;由於風的干擾,他將對著車窗的那側黑髮別在耳後,在明亮的陽光下露出典型歐羅巴人種的高挺五官與白皙肌膚,更襯得那雙金眸深邃而幽靜。
身為強大的異能者,他們自身就是會移動的天災,是一切風暴的起源,是無人膽敢不敬的「地上神明」。